“荀公当真是晚辈学习榜样,初次尝试便能达到如此效果,实在令人佩服。”张梁由衷赞道,仔细审视后,他又温和地补充:“不过,眼下即将进入六月,天气渐趋高温湿热。新裱好的字画,须得置于通风阴凉之处,徐徐阴干。切忌曝晒或紧贴墙壁,否则背面浆糊干燥不均,极易引发绫绢或纸张收缩不一,导致翘边、变形之患。”
荀绲闻言,连连点头:“三郎所言甚是,此节倒是未曾想到,多谢提醒。”
张梁略作沉吟,又道:“此外,字画装裱之后,悬挂于墙上,却是容易落灰,且不易清理。关于字画的保存与观赏,小子近日正有一想法。”
荀绲顺势捧哏,“什么想法?说来一听。”
张梁微微一笑,从袖袋中取出一面小巧玲珑的镜子,递给荀绲,“不瞒荀公,我曲阳工坊近来正尝试研制一种名为‘玻璃’的新物。此物状似琉璃,却更为澄澈透明,光洁无比,透光极佳。”
荀绲接过镜子,顿时被镜中那纤毫毕现的人像惊得怔住,不禁脱口赞道:“此真乃神物也!”他忍不住对着镜子细看了好一会儿,才啧啧称奇地将镜子传给身旁的子侄们。众人争相传看,无不面露惊异,交口称赞。
“三郎,你方才所说的‘玻璃’,便是制成此镜之物?”荀绲抚须问道,目光仍难从那镜子上完全移开。
“正是,”张梁微微点头,“此物名为玻璃镜,正是以玻璃为基材所制。只是目前工坊工艺所限,尚难制作出幅面宽阔、平整无暇的大块玻璃。”
他继而描绘道,“然假以时日,若能将大块的玻璃镶于木框之中,再将字画置于其下,以玻璃覆盖其上保护。如此,既可防尘防潮,极大减少虫蛀霉变之虞,又能清晰无损地观赏画作全貌与笔墨神彩。”
“木框本身亦可雕饰纹样,更添雅趣。待玻璃技艺成熟,或可为荀公精妙的装裱之作再添一层护佑,使这些墨宝珍品得以更完美地传世。”
此言一出,不仅荀绲听得目光发亮,连周围一众荀家子弟也纷纷惊叹不己。
正当众人沉浸在对玻璃的憧憬中时,小荀采举着那面刚传到她手中的镜子,挤到张梁面前,仰着小脸好奇地问:“张公子,张公子,这镜子这般清楚,是不是以后我们梳妆都不用铜镜了?还有还有,玻璃那么透亮,能不能做成大大的窗子?那样屋里是不是整天都亮堂堂的?”
她这连珠炮似的发问,虽充满童真,却着实打断了众人的思绪。
荀绲正听得心驰神往,被小侄女这般打岔,不由哭笑不得,轻斥道:“采儿!休得胡闹,尽会扰人清兴。此间正论要事,岂是你能插嘴玩闹的?快快退下。”
荀采被伯父一说,小嘴微微一瘪,倒也没太害怕,只是觉得有些委屈。
张梁揉搓了一下她的头发团子,不得不说,圆滚滚的发髻就是手感好,安慰她道,“采儿莫恼,等那玻璃制好,我定给你建个玲珑剔透的玻璃房子,日光透入,满室生辉,保证亮堂堂的,可好?”
荀采一听,眸子倏地亮了,扯住张梁的袖角急急追问:“公子,此话可当真?不骗人?”
“千真万确,绝不食言。”张梁郑重点头。
“那我们一言为定!”小姑娘顿时笑逐颜开,伸出小小的手掌,一本正经地嚷道:“口说无凭,击掌为誓!”
张梁被她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逗乐,也伸出右手,与她“啪、啪、啪”轻击三掌,算是立下了约定。
荀绲见这小侄女愈发“得寸进尺”,赶紧给一旁的女儿荀颍使眼色,荀颍会意,抿嘴一笑,连忙上前牵起妹妹的手,抿嘴笑道:“好了采儿,父亲与张公子有正事要谈。我带你去后院池边看鱼儿可好?”
荀采得了张梁的承诺,心满意足,又听说有鱼可看,立刻乖巧点头,顺从地随姊姊向外走去。临出门前,还不忘将那面宝贝镜子揣进袖筒里,一同带走。
荀绲望着自家这个古灵精怪的侄女也只摇头,见其余几个年轻子侄在身边,也显得有些拘束,顺势吩咐道:“尔等也莫要在此空耗光阴,今日功课不可荒废,且去私学温书习字先。”
等年轻一辈都行礼告退后,书房内顿时清静下来,只剩下荀绲与张梁二人,气氛更显雅致安宁。
荀绲重拾方才话题,好奇问道:“三郎,方才那玻璃镜确是神异,照影清晰无比。却不知未经处理的玻璃本身,究竟是何模样?”
张梁微微一笑,从袖袋中又取出一面镜子,问道:“荀公,不知府上可备有硫磺?”
“硫磺?”荀绲略感诧异,“府库中应当收有一些,此物腥臭刺鼻,多为药家用之,不知三郎要它何用?”
“正是要用硫磺粉末,来为您展现这玻璃的本相。”张梁解释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