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她小脸皱成一团,伸出小舌头,不住地“斯哈斯哈”吸着凉气,两只小手还拼命在嘴边扇风,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灼人的辣意。下一刻,她一眼瞥见案上的清水,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一把抓过,咕咚咕咚便猛灌下去,模样狼狈又滑稽。
这一连串的动静着实不小,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。
荀绲见小侄女如此失态,放下酒杯,声音虽不算严厉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:“采儿!成何体统!宴席之上,岂可如此喧哗失礼?还不快向客人赔罪!”
荀采正被那酒辣得眼泪汪汪,听得伯父呵斥她,更是委屈,瘪着小嘴,带着哭腔嘟囔道:“伯父…这酒,这酒好辣…一点也不好喝……”
但酒气的余威仍在,让她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,模样甚是可怜。
荀绲一声轻哼,并不搭理她。
荀颍心知此事皆因自己而起,她压下因酒力泛起而带来的晕眩感,揉了揉太阳穴,盈盈起身,又轻轻拉了一把仍在抽抽搭搭的荀采,向对面的张梁及赵家兄弟作了一揖,柔声说道:“舍妹年幼无知,贪嘴失仪,惊扰宴席,唐突了贵客,实乃我等兄长管教不严,看护不周之过。万望张公子与二位壮士海涵。”
张梁与赵雷、赵云见状,立刻起身还礼。
张梁目光温和,看着对面这位面露歉疚、霞染双颊的荀颍和一旁眼泪巴巴的小荀采,唇角漾开一抹笑意,朗声道:
“荀兄弟言重了。贵府女公子率真烂漫,童心未泯,何错之有?此酒性烈,初尝者多有不惯,便是在下当日酿酒之时,也是被辣得难以自制。方才反应,正是赤子心性,反倒为宴席添了几分生动趣味,何来惊扰唐突之说?”
他语带感慨,接着笑道:“说来,在下倒是颇觉羡慕。贵府长辈威严,兄弟和睦,兄妹情深,有采姑娘这般灵秀可爱的女公子,也有诸位这般出色的好儿郎,实乃福气。在下家中唯有两位兄长,常恨膝下无一小妹,得以承欢解颐,今日见之,更觉此愿深切。”
主位上的荀绲见张梁言辞恳切,不仅未显愠色,反为侄女开脱,甚至流露出对荀家儿女和睦的赞赏与羡慕,心中不由更生几分好感。
他起身举杯,面向张梁,神情庄重,“三郎胸怀宽广,性情豁达。”他声音沉稳,透着长者的诚挚,“采儿年幼顽劣,席间失仪,惊扰雅兴,总是我荀家教导不周,老夫身为家主,更是责无旁贷。这一杯,权作赔礼,还望三郎勿要介怀。”
说罢,荀绲将杯中的“太平甘露”一饮而尽,尽显诚意。
张梁见状,连忙双手举杯,欠身回敬,“荀公言重了!童稚嬉闹,天真烂漫,岂会惊扰雅兴,倒是更添了几分童趣。反倒让小子见识府上家教仁厚,长幼相亲,更觉亲切温暖。应是小子感谢荀公及诸位盛情款待才是。”
两侧席位上的荀家一众子侄辈也都纷纷起身,向张梁举杯敬酒。
赵雷与赵云也举杯起身,众人满饮杯中酒,一时间宾主尽欢,荀颍却是以茶代酒,全了礼节也顺便醒醒酒力。
一杯饮尽,席间因小插曲而产生的些许紧张气氛顿时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更为融洽和轻松的气氛。
荀绲抚须微笑,对张梁的应对愈发满意。其余荀氏子弟见张梁如此给面子,心中也感觉舒畅。
午宴之后,众人在厅中稍作休息,品茗闲谈。
等酒意渐渐散去,荀绲兴致盎然,对张梁道:“三郎,且随我去书房一观,品评一番老夫那现学现卖的装裱手艺,看看成果究竟如何。”
张梁自然是满口应允。于是,荀绲在前引路,张梁随之,并唤上荀衍、荀彧、荀攸、荀悦等一众子侄同往书房。
此前微醺的荀颍,在饭食与清茶的作用下己恢复清明,也默默跟在众人之后。小荀采更是闲不住,蹦蹦跳跳地紧跟而上。
进入书房,一股墨香与淡淡浆糊气息扑面而来。几张长条案拼接在一起,张梁写的那副对联赫然正平铺在案上。
荀绲颇为自得地指着自己装裱完成的对联,让张梁进行点评。
“背托,镶料考究,绫边配色也雅致,浆糊贴合无气泡,整体看来己是上乘。”张梁客观之中带了三分马屁功夫,拍得荀绲眉眼微眯,神情很是熨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