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光石火之间,赵襦阳眼中那张无形的网似乎有了实体,每一根丝线都连接着他麾下将士的性命。
他猛地勒住缰绳,战马人立而起,发出不安的嘶鸣。
就在全军以为他要下令发起总攻的瞬间,他却发出一道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军令:“中军后撤!全军主力,转向西门!”
命令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沸腾的油锅,士卒们愕然,但军令如山,队列立刻在混乱中开始转向。
为了将这出戏演得逼真,赵襦阳甚至下达了更残酷的命令,亲兵们将一袋袋沉重的军粮从车上推下,撕开的口子撒出金黄的粟米,几个被流矢击伤、无法快速移动的伤兵也被“遗弃”在路边,发出绝望的哀嚎。
这一切,都清晰地落入了黑暗中叛军斥候的眼中。
消息雪片般飞报史思明。
这位身经百战的枭雄听闻赵襦阳在突破的关键时刻忽然撤退,甚至丢弃粮草伤兵,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:“临阵脱逃,懦夫之举!他还真怕被我包了饺子。传令下去,给我追!一个人也别放过江!”一声令下,他亲自从东南大营抽调了两千最精锐的狼牙骑,风驰电掣般绕城回援,要去截断赵襦阳的“逃路”。
猎物己经入套。
就在叛军精锐调动,整个西野防线因兵力转移而出现一瞬间松动之时,赵襦阳那双在火光下燃烧的眸子骤然收缩,他猛地拔出佩刀,刀锋回指,声音压抑着雷霆万钧之势:“回师——目标,火路尽头!”
八千唐军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虎,掉头如风,没有呐喊,没有战鼓,只有甲叶摩擦的金属声和沉重的脚步声。
他们像一道无声的黑色潮水,重新扑向那个刚刚被叛军断定为己经放弃的突破口。
裴玉筝率领的玄甲营是这道潮水的浪尖。
他们迅猛地冲到被烈火烧得焦黑的城门废墟前,心却猛地一沉。
缺口处,数根合抱粗的巨木被交叉钉死,彻底封堵了通道,巨木之后,是密密麻麻的弓弩手,箭簇在残火的映照下闪着幽冷的寒光。
“将军!”副将焦急地看向她。硬冲,无异于拿人命去填。
裴玉筝面沉如水,当机立断。
她指着不远处一根断裂的攻城槌——那是阿六生前操作过的最后一具器械,上面还缠着他留下的铁链。
“拖过来!”她冷声道,“把铁链缠在焦木上,给我狠狠地撞!声势越大越好!”
士卒们立刻行动起来,沉重的攻城槌在数十人的拖拽下,一次次猛烈撞击着封死的城门,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。
叛军弓弩手见状,纷纷引弓搭箭,准备迎击。
“让他们以为我们在硬撞,”裴玉筝的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显得异常清晰,“但我们真正的路……在脚下。”
原来,这道火路并非临时起意。
早在数日前,工兵营便利用守军泼洒火油时渗入地下的痕迹作为掩护,从阵前悄无声息地掘进了一条三丈多深的地道,其出口,恰好就在这城墙根基之下!
就在全军注意力都被撞门声吸引时,队伍末尾的小娥,眼神锐利地扫过一具刚被射杀的叛军尸体。
她忽然注意到,那尸体腰间挂着一个样式独特的火镰,上面刻着“范阳戍字”的字样。
她心中一动,悄悄上前取下火镰,又从怀中掏出早己备好的、浸透了火油的麻绳。
她将麻绳一端点燃,迅速塞进地道入口一处不起眼的缝隙中。
火焰如同一条灵活的火蛇,顺着油渍的痕迹飞快窜入地道深处。
只听得城墙内部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,仿佛大地深处打了个饱嗝。
紧接着,那坚固的墙基竟从内向外崩裂开来,碎石和泥土喷涌而出,一个足够三人并行的豁口赫然出现!
这正是先前守军为了巷战,埋藏在墙内的雷石残余,被这意外的火焰引爆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