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窖那边死一般的寂静,像一只无形的手,扼住了赵襦阳的咽喉。
没有惨叫,没有搏杀声,甚至连预想中的坍塌闷响也未传来。
这比最坏的消息还要坏,这意味着叛军并非偶然发现了地道入口,而是在悄无声息间,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,将那支深入虎穴的孤军,连同睢阳最后的希望,一并吞噬了。
他身侧的亲兵脸色煞白,握着刀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青。
绝望如瘟疫,在稀薄的空气中迅速蔓延。
“拿火油和硫脂来,所有能烧的,全部集中!”赵襦阳的声音嘶哑却异常镇定,仿佛一块投入冰湖的烙铁,强行驱散了周遭的寒意。
他不能乱,他是这支残军的主心骨,他一倒,所有人都会被压垮。
军士们动作迟缓地动了起来,从辎重车底翻出仅剩的几坛猛火油,还有几包用作引火的硫脂。
东西少得可怜,根本不足以支撑一场像样的夜袭。
“将军,这点东西,怕是连敌营的鹿角都烧不透……”老哨官忧心忡忡。
赵襦阳没有理会,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皱巴巴的薄绢,那是女儿小娥出征前为他缝制的汗巾。
他蹲下身,捡起一截烧断的箭杆和几根柔韧的荆条,飞快地扎出一个简陋的骨架,将薄绢蒙了上去。
一个歪歪扭扭的雏形出现在众人眼前,像一只折了翼的怪鸟。
“这是什么?”有人不解地问。
“陶灯飞鸢。”赵襦杜阳头也不抬地答道,手上动作不停,“以薄绢为翼,陶灯为核,借热气升空。”他将一个小小的陶碗绑在骨架下方,又命人将醋和油按特定比例混合,倒入碗中,这是一种缓燃剂,能让火焰烧得更久,更稳定。
小娥不知何时凑了过来,她看着父亲专注的侧脸,小声提议:“爹,往油里掺些豆酱渣子。烧起来烟大,还带股焦臭,让敌人以为城里起了瘟疫,在烧尸首,他们就不敢轻易靠近查探。”
赵襦阳
很快,第一只“陶灯飞鸢”制作完成。
它丑陋不堪,却承载着所有人的目光。
赵襦阳亲自点燃陶碗中的灯芯,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碗壁,滚烫的气流缓缓充满了薄绢内部。
那只怪鸟颤巍巍地晃动了几下,竟真的挣脱了地面的束缚,歪歪斜斜地升了起来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飞鸢越升越高,在夜风的裹挟下,如一个飘忽的鬼影,朝着三里外的叛军大营晃悠悠地飘去。
它升至百丈高空,成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光点,最终,那点光芒猛地一闪,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一团小小的焰火,无数燃烧的纸灰与火星如一场凄美的流星雨,洒向下方沉睡的营盘。
成功了!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欢呼。
第二日夜,同样的地点,气氛却比之前凝重百倍。
赵襦阳下令全军熄火,万籁俱寂,只有十只制作得更为精良的飞鸢静静地列在地上。
他要做一次豪赌,用这十只飞鸢,向城中传递一个消息——援军己至,内外尚有呼应。
“放!”
随着他一声低喝,十只陶灯同时被点燃,十个光点依次升空,像十颗不甘陨落的星辰,决绝地奔向那座被死亡笼罩的孤城。
就在最后一支飞鸢离地的刹那,异变陡生!
睢阳城内,一道粗壮的火柱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!
那火光如此决绝,如此炽烈,竟是将最后保命的油脂尽数浇在破衣烂衫之上,堆于断墙之巅,一同点燃!
火焰短暂,却笔首得如同一柄刺破夜幕的利剑,在叛军惊愕的注视下,向整个世界宣告着它的存在。
老哨官浑身剧震,双膝一软,重重叩在地上,老泪纵横:“看到了!他们看到了!那是‘合围响应’的旧军令!他们还在!”
火光未灭,一阵嘶哑、断续的鼓声从城中隐隐传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