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站上石台,环视着每一个气喘吁吁却眼神坚毅的士卒,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告:“此地,今日起,名为‘归义埠’!凡我麾下将士,踏过此江者,再无后退之路!后退者,不得入此归义之阵!”
声震西野,杀气冲霄。
残存的士卒们闻言,胸中热血激荡,竟不约而同地单膝跪地,齐声应诺。
更有血性汉子,拔出匕首划破手腕,任由鲜血滴入脚下的江水之中,立下与主将同生共死的血誓。
就在此时,一阵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的敲击声,断断续续地从下游的江面传来。
众人惊愕地望去——竟是大石!
那个被巨浪卷走的壮汉没有死!
他被冲到了下游一处浅湾,浑身是伤,却用尽最后的力气,以手击打着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,同时用另一只手,比划着军中通用的手语:礁石丛中,尚有两艘备用火船,被卡住了,还未点燃!
赵襦阳心中一动,那是最后的杀手锏!
他当机立断,指向小娥:“小娥!带五个水性最好的,去把他和船带回来!”
“遵命!”小娥毫不犹豫地应下。
然而,她们刚一入水,对岸高处的敌军箭楼便发现了她们的动向,一时间箭如雨下。
冰冷的江水与致命的箭矢一同袭来,小娥急中生智,她看到江面上漂浮着几具敌我双方的尸体,立刻对同伴打了个手势。
几人会意,悄悄潜游过去,拖起浮尸顶在身前。
她们借着尸体的掩护,在水面上形成一片诡异的“浮尸魅影”,在箭雨的缝隙中艰难地向着大石的方向靠近。
终于,她们抵达了那两艘被卡住的火船旁。
小娥不顾身上的伤口,亲手划开火石,点燃了浸满猛火油的引线。
两艘火船如同被唤醒的火龙,顺着水流咆哮而去。
它们虽然最终未能撞上关键的浮桥,却一头扎进了一艘前来拦截的叛军巡江战舰的怀中。
轰然巨响,火光冲天!
那艘战舰上的火油被瞬间引爆,引发了剧烈的连锁爆炸,将周围几艘小船也一并吞噬。
冲天的硝烟尚未散尽,江面上骤然刮起了凛冽的北风,竟奇迹般地吹开了弥漫多日的江雾。
赵襦阳立于“归义埠”的石台之上,极目远眺。
视线的尽头,那座他们为之浴血奋战的睢阳城,终于露出了它残破的轮廓。
城墙只剩下断壁残垣,在昏暗的天光下宛如巨兽的骸骨。
而在那破碎的城门口方向,似乎有那么一星半点微弱的火光,如风中残烛,一闪一闪。
他身边的老哨兵再次伏下身,将耳朵贴在了坚实的石台地面上,这一次,他倾听了许久许久,久到赵襦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终于,老哨兵抬起头,嘴唇哆嗦着,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狂喜:“将军……地下……地下有声音……是刮石头的声音……非常轻,像是……像是在挖地道……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声音的节奏,是三短一长……三短一长……”
赵襦阳心头猛地一震,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三短一长,那是他们恒州军内部,只有核心将领才知晓的最高等级密讯暗号!
代表着“固守待援,内有生机”!
他们还在!城里还有人活着!还在等着他们!
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,那柄饱饮鲜血的利刃在微光下泛着幽冷的光。
他没有指向敌人,而是双手握柄,猛地将其插入脚下的焦土之中,剑身嗡鸣不己。
他凝视着远方那座死城般的孤城,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:“他们……还在等我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