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弋闭上眼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毯子边缘。好上笑的呼吸渐渐平稳,像潮水退去时留下的一层薄雾,轻轻拂过他的袖口。他没有动,也不敢动。他知道身侧这个人有多敏感??只要一点细微的声响、一丝不自然的气息,就能让好上笑瞬间清醒,然后用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盯着他,仿佛在问:“你在想什么?”
可他确实在想。
想那天直播结束后的深夜,他在监控室里回放了整整三遍采访片段。不是为了分析数据,也不是为了评估影响力,而是反复看那一幕:当主持人提到“天龙人特权”时,好上笑的手指突然收紧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那一瞬,她的眼神变了,不再是镜头前从容镇定的社会议题发声者,而是一个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孩子,被迫面对自己无法选择的出身。
江弋当时就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远处庄园灯火通明的主楼。他知道那栋建筑里住着谁,也知道那个人刚刚听完这场采访,甚至可能正微笑着对佣人说:“我女儿表现得很好。”
可那不是她的父亲。
至少,不该是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系统自动推送的舆情报告。标题写着《“平民代言人”人设崩塌?天龙人家族背景曝光引发争议》。江弋没点开,只是将终端反扣在桌上。他知道这波舆论迟早会来,就像暴雨前的闷雷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但他更清楚,真正危险的不是外界的声音,而是好上笑心里那根绷到极限的弦。
她现在笑得太多,太频繁。
每次压力过大时,她就会这样。小时候在福利院被人欺负,她也是笑着把饭盒摔在地上;去年参加辩论赛被对手恶意引导话题,她一边笑一边流眼泪,最后赢了比赛,却在后台吐了一地。
江弋睁开眼,侧头看了好上笑一眼。她睡着的样子很安静,嘴角微微翘起,像是做了什么甜梦。他忍不住伸手,替她把滑落的毯子重新拉高一点,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垂,温热的,带着一点点细小的绒毛。
就在这一瞬,闹钟响了。
清脆又突兀,像一把刀划破了某种隐秘的平衡。
好上笑猛地惊醒,第一反应竟是抓住江弋的手腕,“怎么了?出事了吗?”
“没事。”江弋迅速收回手,语气恢复一贯的平静,“闹钟到了。”
好上笑愣了两秒,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亲密。她坐直身体,扯了扯衣角,试图掩饰尴尬,“啊……谢谢原提醒。”
“不用谢。”江弋站起身,活动了下肩膀,“我们开始练习吧。”
音乐响起,是标准的华尔兹节奏。江弋伸出手,掌心向上,姿态优雅却不带温度。好上笑深吸一口气,将手放入他的手中。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好是一臂之遥,既符合礼仪规范,又不至于显得疏离。
但他们都知道,这种“刚好”的距离,其实是刻意维持的结果。
旋转、前进、后退,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。江弋带着她走位流畅得像一台精密仪器,可好上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??他的手掌太稳了,稳得不像在跳舞,倒像在控制什么。
“原是不是……”她低声开口,“有心事?”
江弋脚步微顿,随即继续引导,“没有。”
“说不是怀疑原的专业性。”好上笑咬了咬唇,“只是觉得,原今天跳得有点……冷。”
“这是正式舞会的标准风格。”江弋淡淡道,“热情过度反而失礼。”
“可那是宴会,不是刑场。”好上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“再说,说们又不是真的要结婚,干嘛搞得像临终告别似的?”
江弋忽然停下,目光直视她,“如果我说,这场宴会可能会决定很多人的命运呢?”
空气凝固了一瞬。
好上笑怔住了。她从未见过江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??不是命令,也不是劝导,而是一种近乎恳求的沉重。
“什么意思?”她声音轻了下来。
江弋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走到桌边,打开便携智脑,调出一段加密视频。画面中是一座地下设施,墙壁上贴满了基因图谱和血缘关系网。最中央的位置,赫然标注着两个名字:**华致**、**那燧原**。
红线交错,层层嵌套,最终指向一个被红框圈出的名字??**好上笑**。
“这是……什么?”好上笑喉咙发紧。
“天龙人家族内部的‘纯血计划’。”江弋声音低沉,“他们通过近亲联姻维持所谓‘高等基因’,每一代都会秘密筛选继承人。而你,是从出生起就被标记为目标的‘完美载体’。”
好上笑踉跄一步,扶住沙发才没摔倒。“不可能……那夫得明明说他是……”
“养父。”江弋接上她的话,“他是你母亲的兄长,也就是你的舅舅。你所谓的‘父亲’,不过是家族安排的身份伪装。真正的血缘关系,早在你出生证明上就被篡改了。”
房间里静得可怕。
窗外风声呼啸,树叶拍打着玻璃,像无数只手在敲击门扉。好上笑感觉胸口闷得厉害,仿佛有人用铁链一圈圈缠住她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“所以……那夫得对说好,是因为……”
“因为他爱你。”江弋打断她,“不是作为实验品,而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。他知道真相,也正因为知道,才拼命想保护你远离那个系统。”
好上笑摇头,嘴唇颤抖,“可他说他是父亲……他还给说房子……还抱说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