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至心头一紧??老鹰嘴正是当年隧道塌方事故的发生地。
他立刻调转车头,沿着盘山公路疾驰而去。山路崎岖,越往上植被越稀疏,裸露的岩石如刀锋般耸立。半小时后,他在一处废弃的施工营地附近发现了李守业的身影。
老人独自站在悬崖边,手中捧着一只锈迹斑斑的安全帽,那是三十年前工人们的标配。风吹乱了他的白发,他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沟壑,久久不动。
“李工!”周至远远喊了一声。
李守业缓缓回头,脸上竟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。“你来了。”
“您不该一个人来这儿。”
“可我必须来。”他举起手中的安全帽,“这里面,有七个人的名字。他们的家属到现在都不知道真相。每年清明,我去墓园祭拜,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。”
周至走上前,轻声说:“我们可以给他们立碑。”
“不只是碑。”李守业盯着他,“我要你们把他们的名字刻在新修复的古道起点石碑背面。不为歌功颂德,只为提醒后人??有些代价,本不该付出。”
“我答应您。”周至郑重地说,“而且我们会成立专项基金,资助遇难者后代完成学业,这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。”
李守业深深吸了一口气,终于点了点头。
下山途中,两人并肩而行。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你知道吗?”李守业忽然开口,“我年轻时最崇拜的人是李冰。他修都江堰,不靠蛮力,而是顺应自然。可我们后来修路,越来越喜欢征服山河,以为炸药和钢筋就能战胜一切。其实错了。真正的工程,是要听懂大地的声音。”
周至默然良久,然后说:“所以这一次,我想让这条路自己说话。”
一个月后,“西南古道文化保护项目”正式启动。新闻发布会上,周至公布了李守业提供的原始设计图及事故调查报告,引发全省震动。省政府迅速成立专项调查组,多名涉事官员被问责,而李守业也被授予“终身贡献奖”。
与此同时,古城修复工程全面展开。考古队在清理一段坍塌城墙时,意外发现了一处唐代驿站遗址,出土了大量陶器、铜钱和木简,其中一枚木简上赫然写着:“戊子年,?奴三十人押送至台登,换铁百斤。”
麦小苗捧着那枚木简,指尖微微发颤:“原来你说的‘?’真的存在过……他们是活生生的人,不是书里的字。”
“每一个脚印背后都有一个名字。”周至轻声道,“我们今天走的每一步,都是踩在他们的脊梁上。”
冬去春来,古城轮廓渐渐清晰。青石板路重新铺就,飞檐翘角次第升起。而在城南入口处,一座新的石碑巍然矗立。正面刻着“五尺道起点”,背面则密密麻麻镌刻着七位遇难工人的姓名与生卒年月,下方还有一行小字:
>“此路通千年,唯以诚心筑之。愿后来者,步步不忘来时艰。”
每当晨曦初露,总有老人带着孩子来到碑前,指着那些名字讲述一段尘封往事。风穿过古老的街巷,仿佛带来了千年前马帮的铃声,也带来了新时代的回响。
某日黄昏,周至独自坐在修复后的茶馆二楼,窗外是灯火渐次亮起的古城。麦小苗端着两碗油茶上来,笑道:“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来吃凉粉吗?”
“怎么会忘。”他接过油茶,馓子脆响一声落入浓稠的米糊中,“那时候我只是想做个成功的商人,现在才发现,真正的成功,是能让一座城记住它的过去。”
麦小苗望着远处的石碑,轻声说:“你说,这条路还会走下去吗?”
周至抿了一口油茶,暖意从喉咙滑入心底。
“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听,它就会一直延伸下去??直到未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