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还在感知。”青鸾颤抖道,“她的意识被囚禁在这具躯体里,日日夜夜承受钟鸣反噬……这是比死亡更残酷的刑罚。”
忽然,钟内传来脚步声。
沈知晦自阴影中走出,披着破旧斗篷,左臂齐肘而断,右眼蒙着黑布,身上遍布焦痕与刀伤。他瘦得几乎脱形,唯有眼神依旧清亮,像雪夜里不灭的星火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比我想象中快。”
“你疯了吗?”白雪衣上前一步,声音发抖,“你知道这一敲下去,可能会让整个大陆陷入千年寒冬?会让江河倒流,山脉崩塌?会让无数无辜者死于天灾?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点头,“但你也知道,有些事,明知不可为,也必须做。”
“为什么非得是你?”
“因为她是我的母亲。”他说得极轻,却重如万钧,“你说‘神不应存在,因人已能自立’。可如果连一个儿子救母亲的权利都要被剥夺,那我们所谓的‘自立’,不过是换了主人的奴役罢了。”
他转身走向巨钟,手中握着一根由自己断骨与剑脊熔铸而成的撞槌。
“我不会让它响太久。只一声,够了。让她的声音穿过云层,传遍四方。让天下人知道,神也会杀人,也会亵渎亲情,也会把温柔当作罪孽。然后……我会用自己的命,补上这道裂痕。”
白雪衣猛地拔出断剑,横在他面前。
“你不配一个人背负这一切。”
沈知晦苦笑:“你已经烧了《逆命录》,掀翻了神座。现在轮到我来做点脏事了。”
“这不是脏事。”她盯着他,“这是救赎。而救赎,不该由一个人完成。”
她回头看向青鸾。
青鸾明白她的意思,缓缓点头,抬手撕开自己的胸膛。
没有鲜血喷涌,只有一团微弱却纯净的星光从中升起??那是她最后的神性核心,源自远古凤凰血脉,足以短暂稳定空间裂隙。她微笑道:“我说过,我只是个过客。能用这残躯,换一次真正的钟鸣……值得。”
星光融入断剑。
刹那间,剑身绽放银辉,符文浮现,竟与《逆命录》燃烧时的火焰同源。白雪衣持剑立于钟前,冷声道:“这一击,不是你一个人的愤怒,也不是你母亲的悲鸣。它是所有被抹去的名字,所有被压抑的哭喊,所有被否定的爱??共同发出的声音。”
她挥剑,斩向钟体。
并非物理撞击,而是以剑意引动天地共鸣。那一瞬,时间仿佛停滞。
**咚??**
钟声起。
不是雷霆万钧,而是一种深沉到极致的震动,仿佛来自世界诞生之初的第一声心跳。声波扩散,穿透地壳,掠过海洋,越过群山,直冲九霄。所有听到的人,无论睡梦中还是清醒时,皆猛然惊醒,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。他们听不清具体内容,却分明“看见”了一个女人年轻时的笑容,她在雪中抱着发烧的孩子奔跑,在废墟里分发最后一块干粮,在临刑前对刽子手说:“请别让孩子看见血。”
那是母爱的原初形态,未经神谕扭曲,未被规则驯化。
与此同时,天空异变。
真正的月亮微微震颤,而后,其背面缓缓转出??那里赫然镶嵌着另一口钟的轮廓!随着钟声共振,那口“哑钟”脱离月壳,悬浮而出,与地面钟楼遥相呼应。两钟共鸣,形成闭环,第九声钟鸣正式完成。
天现双月。
一明一暗,一静一动,彼此旋转,如同宇宙睁开双眼。
大地开始震动,但并未崩裂。相反,那些曾被命契烙印束缚的人,体内突然涌出暖流,皮肤上的符文逐一褪去,化作飞灰。数以百万计的灵魂在同一时刻感到解脱,有人跪地痛哭,有人仰天大笑,更多人默默握住身边人的手。
而在井渊深处,原本已濒临消散的真神之核突然停止崩解。那团星核般的光团静静悬浮,良久,传出最后一道意念:
“原来……这才是秩序的真正形态。”
随即,彻底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