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早知道了?”林砚开口,声音平静。
裴承业点头:“母妃遗书里写了。你是我的生父。”
“那你为何还要杀我全家?”
“我不杀你们,皇位更迭必起兵祸。百姓流离,血流成河。我只能……以一人换天下太平。”
林砚笑了,笑声沙哑却坦荡:“你以为瞒得住?史笔如刀,终有一日会剖开你的良心。”
“所以我篡改玉牒,资助修书,暗中保全典籍。”裴承业低声道,“我不是求赦免,只是想留下一条缝??让后来人能看到一点光。”
影像至此戛然而止,羊皮卷化为灰烬,唯余一缕青烟盘旋不去,久久不散。
斋内寂静如渊。
良久,周小满的织机忽然自动运转起来,梭子来回穿行,银针闪烁如星。众人屏息靠近,只见绣布上缓缓显出一行新字:
>“他说谎了。”
林知遥瞳孔微缩。
“哪里不对?”有人颤声问。
她凝视织机,脑中飞速推演。裴承业说他隐瞒身世是为了避免政变,可若他是林砚之子,本就无继承资格,何须借清洗林家来稳固地位?除非……
除非他的目的根本不是避乱,而是夺权。
她猛然转身冲向传心阁,翻出《裴氏宗谱》副本,对照《忏悔录》中的时间节点。手指停在建元十六年那一栏??正是林砚被捕前三个月,裴承业突然上奏,请立“嫡长继承制”,并提议追封其母为“贤德太妃”。
而在旧制下,庶出皇子并无优先继位权。
“他不是被动卷入。”林知遥喃喃道,“他是主动布局。”
若林砚活着,迟早会揭露身世真相,动摇裴承业合法性。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。所谓忏悔,不过是事后用善行掩盖野心的遮羞布。
她感到一阵寒意。
最可怕的不是暴君说谎,而是仁君也说谎。前者令人憎恨,后者令人盲从。
当晚,她召集所有核心成员于醒泉畔议事。
“我们必须重新定义‘真相’。”她说,“过去我们认为,只要找出原始文献,就能还原历史。但现在我发现,真正的谎言不在于删改,而在于重构??把自私包装成牺牲,把谋杀美化成救赎。”
苏婉娘之女点头:“就像朝廷现在宣扬的新政,说是顺应民心,实则仍由国师白玄子幕后操控。那位‘听真话’的新帝,登基不过月余,已开始打压直言官员。”
“所以战斗还没结束。”林知遥望向远方,“我们要做的,不再是挖掘过去,而是防止未来再次被篡改。”
计划就此定下。
他们要办一场“逆述真会”??不讲已知的事实,而是揭露叙述本身的陷阱。通过对比不同版本的同一事件,让民众学会质疑“官方说法”的形成过程。
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展开。
阿衡负责收集民间口述,发现许多地方志记载的“丰收年”,实际都是饥荒最烈之时;老太监带来宫廷档案碎片,证明所谓“万民欢颂图”中的百姓,竟是从牢里拉出来的囚犯化妆而成;就连那匹春闱游街的状元马,也被查出蹄铁刻着钦天监编号,暗示其出身御厩,专供庆典表演。
与此同时,野葵谷外暗流涌动。
某夜,林知遥梦见自己站在皇宫大殿中央,四周悬挂无数铜镜,每一面都映出不同的她:有的执笔书写,有的跪地哭泣,有的手持银针刺破画卷,有的沉默不语。忽然,所有镜子同时碎裂,碎片落地竟拼成一幅地图??指向皇陵东侧第七墓道。
她惊醒时,窗外正电闪雷鸣。
次日清晨,一名采药人送来一封信,无署名,仅盖一枚残缺印章??形似半枚银针交叉葵叶。
她认得这个印。
三十年前,周小满最后一次现身时,曾在留言木牌上留下同样的标记。
“她还有话没说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