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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珩正忙着处理公文,忽闻侍卫通报,抬起眼皮,一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诧异道:
“皇后怎么来了?小远子没跟你说?”
她摇摇头,温声道:“陈公公已将陛下的话尽数转达,只是臣妾从前在扬州时便有除夕守岁的习惯,左右无事,便想着来给陛下送些点心。”
赵珩颔首:“皇后辛苦,这等小事,遣下人来送便是。”
须臾,见她仍旧站着,他再度从桌案间抬头:“皇后还有事?”
“臣妾……”下意识隔着衣料摸了摸袖中的香囊,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,转念道,“臣妾是想问,陛下公务繁忙,可有臣妾能帮上忙的?”
赵珩动作一顿。
近日她学习处理政务进步飞速,他看过她写的批注,高瞻远瞩,颇有见地。朱批一事,对她来说并不算难。
本想着循序渐进,可对上皇后关切的眼神,扫过桌案上堆成几座小山的奏章,他略一点头,随手点了未批过的一叠,叫人摆在旁边她曾用过多次的书桌上。
谢槿语走到自己的书桌旁坐下,凝神细看奏章旁的票拟。
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,二人才将桌上的奏章处理殆尽。
前几任皇帝嫌朱批麻烦,大都让身边的太监代劳,而新帝勤勉,凡事亲力亲为,才日日忙碌。
今夜有了她,效率奇高。
想到这里,谢槿语突然反应过来——
她这是在新年的第一天,当了回掌印太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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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后除夕夜通宵达旦批阅奏章,一同用了早膳,守了个实打实的岁,又一同给太后请过安,才各自回宫歇息。
回宫的路上,冬枝终于找到机会问:“娘娘,您这几日为了赶工把眼睛都熬红了,为何不将那香囊送给陛下?”
“那香囊的纹样罕见,便是在宫里奴婢都没见过比它更好看的,陛下看到,一定能体会娘娘的良苦用心的。”
谢槿语一怔。
香囊本是看到姐姐准备,一时兴起才决定做的,又想到那人的身份,四处寻摸来各种复杂奇异的绣法,练习了许久才着手开始做。
昨夜,本来是要当作新年礼物和点心一起送的,可是当时莫名想到那两个小宫女的话,没能开口。
再后来,就是真忘了。
她笑了笑:“左右不过是从我的柜子里跑到陛下的柜子里。送不送的,又有何分别?”
她与陛下的婚姻,终究与姐姐是不同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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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珩回到寝殿内补眠,本是困极,可甫一闭上眼,脑海里却交替涌现出不同的画面。
一会是江南游船上自信张扬的小姑娘,一会是御书房桌案后凝神思索的皇后。
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个性,可迷迷糊糊间,却觉得二人无比相像。
这些时日的相处,他已然察觉,皇后聪慧至极,凡事一点就通,目光长远,不拘一格。若不是她举手投足从无一丝错处,他很难想象,纸上挥斥方遒的皇后,又是那样刻板守礼,才让他初时对她的印象不佳,以为她又是豪门世家里那些把《女德》《女诫》揉进血肉里的千篇一律的贵女。
蓦地记起,昨夜偶然看去,皇后眉头微蹙,嘴唇抿成一条线,似乎遇到什么阻碍,两根手指夹着毛笔轻轻晃动。
六年前的扬州,那个小姑娘也是这般转着笔,与他讨教问题的。而且,他也不止一次见到皇后思索时绞袖子的动作。
脑海中二人的脸渐渐重叠。
皇后平日素妆青裙,让他忽略了,她生得是极浓艳的。
心里兀地浮现出一个不可能的猜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