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后两名护卫弓腰驼背,怀中、臂弯甚至颈后都挂满了锦盒绣袋,其中,绫罗绸缎、胭脂香料,各色玩意儿应有尽有,甚至还有一盆名贵兰草。
摇摇欲坠的包裹几乎将他们淹没,汗珠顺着鬓角滑下,洇湿了路遥挺括的侍卫服肩线。
路遥年少时对福安郡主的那一点点隐秘情愫,此刻碎得比琉璃坠地还干脆——只剩下沦为壮劳力的麻木和认命。
还有一点点好奇,薛景珩到底是如何忍受她的?
昭昭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城外方向,心底那根弦绷得紧紧:
求救密语已传出,飞鸽应至……青衣门的人,该到了吧?
“夜色已深,露重风凉,怎么还站在这里吹风?”
一道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。
薛景珩缓步走近,黑狐裘大氅上犹带夜露的湿气。
薛景珩停在她身侧,目光却未看她,只一同望向她频频顾盼的方向,语气平淡:“到底是有什么稀罕景致,勾得你不愿回家?”
昭昭指尖的绿梅花一颤,花瓣倏忽坠地。
她迅速敛去眸中那丝不易察觉的焦灼:“你这话说的好没意思,不过是一时贪看这长街的烟火气罢了。”
她抬手,随意指向远处稀疏的灯火,“你瞧,多热闹。”
薛景珩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也顺着她指尖望去,片刻后,才状似无意地开口,声音在夜风里更显幽邃:
“烟火气是热闹。只是,不知你这般流连的,究竟是这满城灯火,”他忽然侧过头,目光如浓雾将她笼住,令她那双瞬间微凝的瞳孔无所遁形,“还是……某个该来……却迟迟未至的人?”
昭昭瑟缩着后退了半步,薛景珩眼底淬着似笑非笑的流光靠近:“你白日里扮作淮安王府的小公子招摇过市时,胆子不是大得很么?”
他温热的呼吸忽然逼近耳畔,惊得她后颈寒毛倒竖,“如今满城都说本王有断袖之癖……”
薛景珩的尾音像带着钩子的羽毛,缓缓剐过她突突直跳的心上。
“我的清白名声……可都毁在你手里了。”
薛景珩垂眸,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,极其轻柔地拂去她颊边一缕散乱的发丝,声音低沉醇和,平静地问道:“回家吗?”
昭昭猛地抬眼,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,试图从神色中分辨出他的心思——却如浩瀚深海般探不到底。
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,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,带着一丝试探和不易察觉的倔强,反问道:
“……若我说,还不想回去呢?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观星阁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。
路遥如同石雕般肃立,眼观鼻,鼻观心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薛景珩拂开她发丝的手指微微一顿,并未收回,反而顺着她微凉的耳廓,缓缓滑落到她纤细的下颌,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,轻轻抬起她的脸,迫使昭昭直视自己。
他唇边那抹温和的弧度未变,甚至加深了些许,可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,却如同冰封的寒潭骤然裂开一道缝隙,露出底下汹涌的、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。
“那我便会找到,是何处,又是何人……让你这般乐不思蜀,不愿回家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