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安王府,暖玉阁,昭昭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。
因着昨夜旧疾发作,她此刻身子沉得像是被夜露浸透的绢帛,连指尖都懒怠动弹,她将自己往锦被深处埋了埋,罕见地生出几分赖床的任性。
守在外间的夏蝉听到动静,柔声道:“郡主醒了?”
得了帐内一声轻应,夏蝉方才轻手轻脚地掀开珠帘,抿着嘴笑道:“王爷一早遣人来问了三四回呢。每回都欲言又止的,最后只嘱咐让郡主好生歇着,不许惊扰。”
被褥下的身影几不可察地一僵。
昭昭撑起身,长发散落肩头,睡意顷刻散去,“薛景珩……”她顿了顿,嗓音还带着刚醒时的微哑,犹豫道:“他要见我做什么?”
夏蝉绞了热帕子递来,“这奴婢可不知,约莫是惦念郡主了。”
正梳妆间,殿门轻启,一列侍女捧着早膳进来。
夏蝉略瞧了一眼,笑道:“王爷昨天深夜处理完奏章,又特意问起您三餐起居,听闻郡主晚膳多用了半盏冰糖雪里红,今晨便命人将新贡的山楂全数送来小厨房了。”
昭昭攥着温热的帕子,指尖微微蜷缩,只低声吩咐道:“你先出去吧,我梳妆后自会去见他。”
“是,郡主。”夏蝉依言告退。
昭昭对镜理了理衣襟,铜镜中映出的眉眼熟悉又陌生。
指尖无意识抚过唇角的胭脂膏子,忽然困惑道:“言靖雪……我与你,竟相似至此么?”
声音既轻且微,裹着几分恍惚的不安。
她指尖拂过鬓发,倏然顿在空荡荡的鬓边。
自己平素虽不喜欢玉石累赘,可这是子晏亲手雕刻的碧玉簪……怎地忽然不见了?
窗外传来侍女们轻声嬉笑。
夏蝉立在廊下,跟府里几个姐姐凑趣说话,没留神暖玉阁内动静。
“春诗姐姐,听说十一娘忽然被公子免了近身服侍的活计,特许了一处院子自住,还派去了两个粗使丫头伺候……莫不是公子瞧上了她,要收为屋里人?”
被唤春诗的婢女冷笑了一下,挑起眼眉不做声。
春诗年纪不过二十一二岁,容貌昳丽,着一袭浅粉襦裙,鬓边的蝴蝶金簪随着动作摇晃,十分打眼,美得像一株过分秾丽的工笔牡丹,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俗艳,虽然像是个空有皮囊的俗物,但是难掩姿色,在一众婢女中依然出挑。
另一个小丫头颇会看眼色,她知道自诩春诗美貌,许是藏着几分攀龙附凤的心思,最见不得王爷身旁有侍女得势。
听闻前几日春诗还想抢十一娘侍疾的活儿,被当众落了个没脸。
春诗自然不敢在十一娘面前辩驳,便回房后暗戳戳拿小丫头们撒气,冬月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痕都是被她拧出来的。
可怜,冬月原来多活泼娇俏的一个人,被春诗辖制的,如今变得唯唯诺诺。
好像只是因为冬月初来乍到服侍时,被王爷无意中赞了一句机灵。
玉竹姑姑虽然知晓内情,但是冬月性子胆怯,事情没翻到明面上,又要顾及府内体面,也是佯装不知。
小丫头略一思量,自己犯不着在口舌上得罪春诗,于是假装轻拧在提问的夏蝉脸上,揣度着春诗的心意接茬道,“呸呸呸,你个小蹄子知道什么,公子那是明褒暗贬,看似抬举了十一娘的身份,但实际却离了公子近身,而且名不正言不顺,又不是侍妾又不是亲眷,有恩无宠罢了。”
春诗抬眸瞧了小丫头一眼,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,语气却不冷不热:“你知道得倒多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