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子晏犹豫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紫玉盒,刚掀开一条缝隙,阴冷的腥气便弥漫开来。
只见盒中静卧一枚虫卵,金纹在卵壳下如活物般游移,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。
昭昭目光触及此物,黛眉几不可察地一蹙,颇为嫌弃地隔着衣袖戳了戳卵壳,“这就是金蚕蛊?仅次于黑寡妇的天下第二毒?”
话音未落,她已伸手将虫卵拢入掌心。
内力渡入,蛊毒入体。
一股奇异的、带着麻痹感的炙意迅速驱散了蚀骨的灼痛,昭昭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,紧咬的牙关也缓缓松开,发出一声极轻的、如释重负的喟叹。
陆子晏不错眼地望着昭昭,眼底情绪翻涌——分明是饮鸩止渴的法子,却偏能解她苦楚。
五年时间,他寻尽天下灵药,都治不好这古怪病症。
这症候来得蹊跷。
平日脉象平和,气色如常,纵使神医圣手都诊不出异常。可每逢发作却如万蚁噬心,痛彻骨髓。
陆子晏和青衣门访遍名医,试尽珍奇药材,汤药灌下去皆如泥牛入海。
唯独这以毒攻毒之法,可以暂缓痛楚。
更奇的是,剧毒入体非但伤不了她分毫,反让脉息愈发平稳,仿佛那致命毒物早已被她骨血吸纳,化作滋养自身的养料。
“好多了。”昭昭轻叹。
然而二人都心知肚明,这不过是权宜之计——待到下次毒发,便需寻更烈性的毒物方能压制。
“昭昭,”陆子晏俯身替她掖好被角,声音放得极轻,“纵使踏遍十六州,我也定会寻到根治之法。只是这些时日,我需离开办事,不能常伴你左右,你在淮安王府务必当心。”
“又要走?”昭昭不满地攥住他衣袖,“每次相聚都是来去匆匆……连门主都不知你踪迹。原以为这次能多见些时日!”
她忽然拔下鬓间珍珠流苏钗,钗尖轻抵在他心口,声音冷冽:“陆子晏,你究竟是谁?金蚕蛊生于昆仑之巅,有五姓十族重兵看守,岂是寻常人能得手的?”
陆子晏迎着她审视的目光,声音低沉却清晰得如同誓言:“重要吗?五年来我们相依为伴,是彼此愿意舍命相护的人,这身份,便是我的来处和归途。”
“昭昭”,他目光灼灼,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无论何时,我永不会背弃你。”
昭昭在他澄澈如水的眸中只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,堂皇中垂眸错开他的眼神,舌尖百转千回后只剩下一句询问,“……要多久回来?”
“……约莫要半个月。”
窗外一株老梅被风吹得簌簌作响,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交叠成一片模糊的剪影。
“……万事小心。”
“好……只要你别主动招惹薛景珩。”陆子晏垂下眼眸,“淮安王府或许比青衣门更安全……无论如何,他都不会伤害你……”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,话到此处戛然而止。
“好。”昭昭忽然仰起脸,尾音轻得像梅枝上的积雪,却让他胸腔里泛起细密的不安。
最后一片云遮住月亮时,陆子晏突然俯身,指尖轻拂过她耳垂,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昭昭偏开。
“子晏……”她有些心虚想要解释,却被陆子晏阻止。
“男女之情上,你不爱我这件事,不必解释……”
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烛芯啪地爆开一朵灯花。
满室寂静里,她朝着虚空中他刚站立的位置握紧了手掌,仿佛那里还藏着他的余温。
淮安王府,客房,药炉腾起热雾氤氲,苏怀堂肩膀和腰上的伤口还没恢复,此刻斜倚在青缎靠枕上,丹凤眼挑起瞧着单膝跪地的侍卫,神色微微诧异——
“金蚕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,多它一味能加速经脉愈合,但若以黄精替代,药效相差无几……不过多养几日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