帅帐之内，争吵声几乎要掀翻营帐，与帐外的狂风应和着，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。
“招讨使，敌军三路大军压境，兵力十倍于我，再不退守江淮，我等皆要葬身于此！”一名络腮胡将领情绪激动，唾沫横飞。
“是啊，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！此地己是绝境，固守无异于以卵击石！”
附和之声此起彼伏，帐内将领们的神色，比帐外阴沉的天色还要晦暗。
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将，但此刻，巨大的兵力差距让他们失去了所有勇气，只剩下求生的本能。
赵襦阳端坐主位，手指无声地敲击着案几，面沉如水。
他一言不发，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焦灼或恐惧的脸庞，将众生相尽收眼底。
退？
他比谁都清楚，一旦后退，军心便如山崩，再无力回天。
可不退，又当如何破此死局？
就在帐内气氛压抑到极致时，帐帘被一只枯瘦的手掀开。
一个身影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，蹒跚而入。
来者须发皆白，身形佝偻，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，仿佛是从前朝画卷里走出来的古人。
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袍，与帐内将领们的明光铠甲格格不入。
“老阵图？”有人认出了他，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异。
此人乃是当年河西节度使幕府的遗老，一生浸淫阵法兵略，人称“老阵图”。
安史之乱后，他辗转流落至此，赵襦阳敬其才学，奉为上宾，却从未在军议上见过他。
老阵图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，径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，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精光。
他用木杖轻轻一点，沙哑的声音响起：“退守江淮？那是滚入坟墓的走法。敌军看似势大，实则……破绽百出。”
他枯瘦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，将敌军三路推进的态势清晰勾勒出来，恰好形成一个“品”字。
“此阵，名曰‘品’字连环，三军互为犄角，看似牢不可破。其强在合，其弱在分。若用寻常战法，无论攻其哪一路，另两路必来夹击。但若用八门金锁之法，诱其中军贪功深入，再以奇兵断其两翼，则此阵不攻自破！”
老阵图的声音不高，却如洪钟大吕，震得帐内瞬间鸦雀无声。
方才还吵嚷着要撤退的将领们，此刻都屏息凝神，眼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火。
赵襦阳心中剧震，霍然起身，走到沙盘前，对老阵图深深一揖：“请先生教我破法！”
老阵图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赞许。
他拿起代表军令的小旗，在沙盘上飞速插下，画出八个虚实变幻的门：“休、生、伤、杜、景、死、惊、开，此为八门。敌军主帅史思明，为人骄狂，见利必争。破敌的关键，就在这‘死门’二字。”
他将代表中军主力的旗帜，插在了最凶险的“死门”位置。
“兵法云，置之死地而后生。寻常布阵，死门乃绝地，避之不及。但今日，我等便要反其道而行之——将死门反置，以我军最精锐的中军为饵，将此绝地，变为锁死敌军咽喉的铁钳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