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和陈圆圆连忙凑过去。地窖里阴暗潮湿,散发着一股霉味和血腥味。借着透下去的光线,可以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、衣衫褴褛、满脸污垢的小女孩,正蜷缩在角落一堆烂菜叶里,睁着一双因为极度恐惧而显得异常大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洞口。她怀里,还紧紧抱着一只早己僵硬的小狗尸体。
看到洞口出现人影,小女孩猛地向后缩去,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、压抑的呜咽声,全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
陈圆圆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。她不顾地窖的肮脏,蹲下身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:“别怕,孩子,我们不是坏人。”
小女孩只是拼命摇头,眼泪混着脸上的污垢流下来,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,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。
陈默看着小女孩那惊恐无助的眼神,看着地窖口附近几具显然是保护她而死的尸体,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楚涌上鼻腔。这乱世,连孩童都要承受如此炼狱般的苦难。
陈圆圆尝试着伸出手,想将小女孩拉上来,但小女孩反应激烈,尖叫着向后躲闪,甚至试图用牙齿去咬。
车夫皱了皱眉,看了看天色,低声道:“夫人,我们带不走她。自身难保。”
他的话冰冷而现实。他们是在逃亡,前途未卜,危机西伏,带着一个受惊过度的孩子,无疑是巨大的拖累,很可能将所有人都置于死地。
陈圆圆的手僵在半空。她看着地窖里那个瑟瑟发抖、如同惊弓之鸟的小小身影,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。她知道车夫说的是事实,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。但看着这炼狱中唯一的生机,那作为人性本能的怜悯和不忍,却又让她无法狠心转身。
最终,她猛地站起身,快步走向马车。陈默以为她放弃了,心中一阵黯然。
然而,陈圆圆从马车里拿出了他们仅剩的那点干粮和半囊水,又将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厚实的斗篷脱了下来,一起塞到陈默手里。
“给她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,“把地窖口稍微掩一下,别让野兽轻易发现。”
陈默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。他们无法带走女孩,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。他接过东西,小心地滑下地窖,尽量放缓动作,将干粮、水和斗篷放在离女孩不远、她又能够到的地方。
“吃的,喝的,冷的……时候盖。”陈默笨拙地比划着,希望女孩能明白。
女孩依旧惊恐地看着他,但目光在食物和水囊上停留了一瞬。
陈默不敢多待,按照吩咐,将地窖的木板盖子重新盖好,又和车夫一起,搬了些旁边的碎砖乱瓦,虚掩在入口处,做得不算隐蔽,但至少能起到一些遮挡和警示的作用。
做完这一切,三人沉默地回到马车旁。
陈圆圆最后看了一眼那掩藏起来的地窖口,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下去。她默默地坐上马车,将脸深深埋入臂弯。
车夫一挥马鞭,马车再次启动,碾过村中狼藉的道路,驶向北方。
车厢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陈默看着陈圆圆微微颤抖的肩膀,知道她内心的波澜并未平息。那个被留在死亡村落里的女孩,像一根刺,深深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。
这乱世,人命如草芥。他们救不了所有人,甚至连自身都难保。这种无力感,比严寒更让人绝望。
马车驶出张官屯,将那片人间鬼蜮甩在身后。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死亡气息,却如影随形,久久不散。
前路,似乎只有更深的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