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像是从最深的海底缓慢上浮,穿透层层黑暗与朦胧。
再睁眼时,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、令人恍惚的洁白。消毒水的气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。弗里娜眨了眨眼,花了些时间才适应光线,聚焦在天花板上。
然后,她感觉到了右手传来的温度与触感。
那是一双大手,紧紧地、却又并非用力地握着她的手。
那双手指节分明,掌心有着长期处理魔药材料、研磨留下的薄茧,触感粗糙,却传递着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力量,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这双手……她似乎记得。
这双手曾在她试图靠近时,带着冰冷的决绝,狠狠地将她推开。
也曾在她濒临崩溃时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,死死地将她扣住,仿佛她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。
它的主人有着低沉的嗓音,总是紧抿的薄唇,黑色的头发,以及一个高耸得带着些刻薄意味的鼻梁。
此刻,这双手是温热的,真实地包裹着她的手。
这意味着……他还活着。
这个认知让弗里娜的心跳漏了一拍,巨大的庆幸感席卷而来,甚至让她产生了一丝不真切的怀疑——那场惨烈的战争,真的结束了吗?一切都?她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梦?
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,视线沿着那双手臂向上,对上了一双深邃的、此刻正牢牢锁在她脸上的黑色眼眸。
斯内普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背脊挺得笔直,像一尊守夜的雕塑。看到她睁开眼,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。
弗里娜想开口,想呼唤他的名字,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能徒劳地张了张嘴。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,有些无力地比划了一下。
斯内普立刻站起身,动作快得几乎带倒了椅子。他没有多说一个字,迅速转身出去唤来了治疗师。
穿着圣芒戈绿色长袍的治疗师匆忙进来,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,开始用魔杖和各类检测魔法仔细检查弗里娜的状况。
“弗里娜小姐,是吧?您终于醒来了!这真是太好了!”治疗师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轻快,“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三个月。让我们看看……生命体征稳定,灵魂波动趋于平稳……嗯,看起来恢复得不错。”
“您无法发声吗?”治疗师注意到她的尝试,温和地解释,“这可能是长期昏迷导致的暂时性机能障碍,或者……与灵魂创伤有关。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和恢复,别太担心。”
治疗师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,留下一些营养魔药,便离开了病房,细心地为他们带上了门。
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寂静弥漫开来。弗里娜的目光重新回到斯内普脸上,然后,她清晰地看到了——在他那双总是如同深潭般不起波澜的眼睛里,氤氲着水光。
没有抽噎,没有表情的崩溃,他只是站在那里,面无表情,但那晶莹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、无声地顺着他的脸颊滑落,留下一道微亮的痕迹。
泪水。
西弗勒斯·斯内普的泪水。
为什么要流泪呢?
她无法开口询问,也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。或许,在这种时刻,无言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。
千言万语,都沉淀在了这沉默的凝视与那罕见的泪水之中。
良久,斯内普抬起手,有些粗鲁地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湿痕,他的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沙哑,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:
“谢谢。”
战后,许许多多的人转变了对斯内普的态度,对他称赞不已,感激涕零。而一向阴沉的斯内普,也开始去学会了依靠和感谢别人。
弗里娜明明想微笑示意没关系,却发现自己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滑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