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堂气氛已与往日大不相同。
起因是孟临渊提出,欲将查抄自永王及其党羽的部分京畿田产,分授给因去年水患而失地的昌北流民,并减免其五年赋税,助其安家立业。同时,敕令工部统筹,于今冬农闲时兴修几处关键水利。
此议一出,文官队列中立刻有人出列反对。
“娘娘,此事恐有不妥!”一位御史言辞恳切,“永逆田产,按律当没入国库,或由朝廷另行处置。若轻易分予流民,恐开赏罚不明之端,助长刁民侥幸之心。且兴修水利,耗费巨大,如今国库虽经整顿略有好转,然边关军饷、百官俸禄皆需支应,当以节俭为上,量入为出,岂可再兴大役?”
此人乃是清流中颇有声望的言官,一番话引经据典,倒也有些道理。
他话音刚落,又有几位官员附议,多是强调制度、顾虑国库之类。
眼看朝堂之上又要陷入一番争论,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知白,手持玉笏,缓步出列。
他这一动,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安亲王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,成王也眯起了眼睛。
只见苏知白先是向御座躬身一礼,随后转向那位御史,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
“李御史所言,老臣以为,乃是知常而不知变,守经而失权。”
开口便是定论,让那李御史脸色一变。
苏知白不疾不徐,继续道:“《尚书》有云: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。如今流民失所,若不安置,使其沦为流寇,则动摇国本,危害更甚于永逆余孽!将此等不义之财,用于安抚百姓,稳固根基,正是物尽其用,合乎天道仁政,何来赏罚不明之说?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方才附议的几位官员:“至于兴修水利,看似耗费,实则为固本培元、开源节流之长策。水患频仍,则田亩荒芜,赋税无着,赈济反成无底之洞。今以查抄之资,募民修渠,以工代赈,使流民得食,河堤得固,来年田亩得保,赋税方能充盈。此乃一举数得,善莫大焉!若只知锱铢必较,恪守所谓量入为出,而坐视根本动摇,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,非治国之长策也!”
苏知白声音渐高,带着一种凛然之气:“非常之时,当行非常之法。皇后娘娘此议,上合天心,下应民意,老臣以为,非但可行,更应速行!若有司因循守旧,畏难不行,才是真正的辜负圣恩,有负黎民!”
一番话,引经据典,条分缕析,将反对者的理由驳得体无完肤,更是将孟临渊的提议拔高到了固本安邦的仁政高度。
满朝文武,尤其是那些文官,几乎都惊呆了。
那李御史张了张嘴,还想反驳,但到底没说出几句话来。连苏相都如此旗帜鲜明地支持,他们这些清流,若再反对,岂不是成了不顾民生、只知空谈的迂腐之辈?
孟临渊端坐御座之上,冕旒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勾。
苏知白此举,固然有投桃报李、表明立场之意,但大可不必如此为她正名。
“苏相老成谋国,所言深合我心。”孟临渊缓缓开口,一锤定音,“此事便依此议,由户部、工部会同办理,苏相总领协调,务必使流民得安,水利得修。”
“臣,领旨!”
安亲王回到府中,对幕僚长叹一声:“苏知白此人,终究是更看重这江山社稷的治理。皇帝病重,皇后又是真有手段,这朝堂,怕是真的要变天了。”
幕僚微微一笑,“苏知白自然老谋深算,王爷何不也取而用之?”
安王挑眉,“你这是何意?”
幕僚拱手,“皇后毕竟身份特殊,日后自然是在史书上留一笔的,苏相爱重名声,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。”
安王眼睛一亮,猛的一拍手掌,“你是说……”
成王虽仍是不忿,却也只能暗自咬牙,不敢再明着生事。
凤仪宫内,孟临渊翻阅着苏知白呈上的、关于流民安置与水利工程的详细条陈,条理清晰,考虑周详,可见是用了心的。
或真或假,权力也算收的七七八八了,至此才算真正落下了关键一子。
在孟临渊的支持下,苏相推动,劝农垦殖、修葺水利、简化税制、与民休息等一系列新政,开始有条不紊地推行下去。
政令畅通,效率自然提高。不过一年光景,成效已初步显现。
京畿新增垦殖田亩数,比去年多了好几成成。流民安置逾万户,各地上报的盗匪、民乱事件锐减。
虽然今岁因减免税赋,国库直接收入增长不多,但民间商贸活跃度提升,市舶司的关税、各地商税反而有了显著增加。
谢道衡脸上也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神色:“仓廪实,而知礼节。百姓安居,则天下安。娘娘与苏相此举,实乃深谋远虑。”
刘文卿亦感慨道:“如今朝堂之上,风气为之一新。虽仍有争议,然多是就事论事,力求将政务办好。此等局面,实为多年未见。”
国库日渐充盈,边境亦无大战事。
形式,确是一片大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