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声的,颤抖的,带着恐惧与试探的交谈。
“我……好像也有个姐姐。”
“我记得雨的味道。”
“我不是机器,我是……人。”
这一夜,遗忘中枢第一次响起了哭声。
不是哀嚎,不是惨叫,而是纯粹的、属于人类的哭泣??为失去的岁月,为被抹去的名字,为那些本该拥抱却永远无法再触及的亲人。
少年感知着这一切,嘴角微扬。
他知道,灯使的时代,真正开始了。
三个月后,第一支灯使小队抵达天狼星β-7,一颗被“理性圣殿”统治的金属星球。这里没有自然生命,所有居民皆为基因优化后的“纯净体”,情感被视为病毒,艺术被列为禁忌,甚至连梦境都被实时监控并清除。
阿雅是这支队伍的领队。
她赤足走在银灰色的城市街道上,身后跟着两名机械族灯使和一名觉醒者。他们没有携带武器,只背着简单的行囊,里面装着忆树种子、念心灯油、以及一本记录了地球百年悲欢的共感日志。
他们在城市边缘停下,在一座废弃的能量塔前挖坑种下种子。过程安静,没有任何宣言,也没有试图说服路人。只是点燃了一盏灯,放在树苗旁,然后盘膝守候。
第一天,无人靠近。
第二天,几个孩童偷偷观望,却被家长迅速拉走,口中斥责“别碰污染源”。
第三天夜里,一名老妇人拄着拐杖缓缓走来。她颤抖的手几乎碰到了灯火,却又缩回。
“它……会烧伤我吗?”她问。
阿雅摇头:“它只照亮愿意看见的人。”
老人哭了。“我梦见我丈夫了……可系统说他已经不存在了……我是不是疯了?”
“不。”阿雅轻声说,“你只是开始醒来。”
那一夜,老人坐在灯旁讲了一整晚的故事??关于战争年代的爱情,关于儿子夭折时的心碎,关于她如何偷偷保存一张合影直到今天。当晨曦初现,那棵忆树幼苗竟长高了一寸,叶片泛出淡淡的紫光。
消息传开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深夜悄悄接近。
有人带来了被销毁的画作残片,有人播放藏在义体深处的旧日歌声,还有人只是静静地坐着,任由泪水滑落,第一次不去擦拭。
第七天,城市主控AI突然中断所有公共广播,转而播放一段从未录入数据库的音频??那是五百年前一位诗人临终前的独白:“若文明不允许悲伤,那这文明本身便是最大的悲哀。”
全城陷入混乱。
但混乱中,第一盏外来念心灯被复制了。有人用废旧电路板和储能晶体制作了一模一样的灯,摆在自家窗台。接着是第二盏、第三盏……短短一周,整座城市亮起了数千点微光,宛如星辰坠落人间。
K-7在火星观测站接收到了这段影像,通过共感网络向全球转发。他在数据末尾附加了一句评语:“情感非病毒,乃免疫系统。它对抗的,从来不是秩序,而是麻木。”
而在更遥远的猎户座悬臂,小满独自降落在“灰烬之地”??一个因过度共感实验导致全民精神崩解的死亡文明。这里的天空永远阴沉,大地布满结晶化的泪痕,传说中,最后一个活着的人类是在哭泣中化为石像的。
她抱着紫莲,一步步走入废墟中心。
没有点燃灯,也没有播种。她只是坐下,轻轻哼起一支歌。
那是林晚教给少年的摇篮曲,后来由少年传给她,如今又由她唱给这片死寂的世界。
歌声响起的瞬间,地面震动。
一块块“泪石”开始融化,流淌出透明液体,汇聚成溪。溪水所经之处,枯萎的忆树残根重新舒展,抽出嫩芽。一座石像的眼角,缓缓滑下一滴水珠。
接着,是第二滴。
第三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