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6章
小时候手指被草叶划个小口子,都要举着哭兮兮地跑到舅母跟前求安慰。
可如今才真正懂了,那句“报喜不报忧”,原是嫁人后才学会的功课。
她勾了勾唇角,微微侧过身,发髻上的缠丝流苏钗随着动作轻轻晃,碎光落在舅母手背上。
“刚来那阵子,总有些水土不服,夜里头常想家,不过日子久了,也就慢慢习惯了。”她声音温软,带着几分温软:“嫁进陆家,才真真切切有了个归宿,舅母您也瞧见了,夫君待我极好,未叫我受半分委屈。”
江舅母静静听着,目光却不着痕迹地飘向上座的陆夫人,今日的陆夫人满面春风,瞧着一派慈和,可在她眼里,自己虽不及京中贵人那般识人通透,却也活了大半辈子,见过的人多了,怎会看不出那温婉笑意下的深城府?
“夫妻情分,原是要用心经营的,你自小讨喜,我倒不担心你与姑爷处不好。”江舅母顿了顿,语气沉了些,“只是陆家是深宅大院,里头人多眼杂,关系盘根错节,你与府中其他人,可都能平和相处?”
陈稚鱼指尖微微一顿,目光掠过席间正静心看戏的方夫人,心绪稍定,缓缓道:“但凡人多的地方,总要多费些心思周旋,在哪家都是一样的。舅母不必太过挂心。”
话未直说,却已是答案。江舅母心中暗叹一声,不再追问。
孩子终究是长大了,嫁作他人妇,冠了夫姓,便不再单单是陈家的外甥女。纵是她心里头再担忧,想为她分些忧愁,可有些事,早已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了。更何况,她如今顾虑重重,多半是怕自己忧心,才拣着轻省的说。如此一来,便是有什么法子,也只能暂且压在心底了。
台上的戏正唱到热闹处,锣鼓点子敲得震天响,将这席上的低语轻轻掩了去。
云婵坐在席间,台上正唱着《牡丹亭》里的游园惊梦,水袖翻飞,唱腔婉转,可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。这类戏文,她自小在府中见得多了,实在算不得什么稀罕物。她的心,早飞到场中诸人身上。
满座宾客,大半是她认得的,却没几个入得了眼。唯有那个叫陈稚鱼的,还有她身边那群瞧着便透着寒酸气的亲戚,让她心里像爬了只虫,痒得难耐。
头一回见陈稚鱼,便在那人手里吃了暗亏,那股子气憋在胸口,怎么也顺不下去。兄长虽再三告诫她收敛,可在云婵眼里,一个破落户出身的女人,也配让她忍气吞声?这亏吃得不明不白,总得寻个由头,好好回敬回去才是。
此时见陈稚鱼正与那江氏凑在一处低语,江氏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,瞧着便小家子气,云婵心里冷笑——这两人,指不定在嚼什么舌根。
她与陆夫人离得近,说话便也方便,只将声音压得极低,像一缕轻烟,悠悠飘进陆夫人耳中:“小姑掌家这许多年,偌大的陆家上下井井有条,其中辛苦,婵儿都看在眼里。”
陆夫人闻言,眉梢微挑,转头看她,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笑意:“婵儿倒是长大了,也懂得体恤小姑了。”
云婵却没接这话,嘴角的笑意淡去,神色陡然凝重起来,眼底浮起几分真切的关切,仿佛真在为陆夫人忧心:“婵儿是想说。。。。。。小姑如今,怕是要多留个心眼才好。”
陆夫人脸上的笑意霎时滞了滞,眸色微沉:“何出此言?”
云婵悄悄吸了口气,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要埋进衣袖里:“以陆家如今的门第,往来皆是世族勋贵,偏生有些人。。。。。。出身寒微,原是沾不上边的,如今借着亲眷的由头凑上来,难保不是奔着好处来的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陈稚鱼与江舅母那边,“婵儿是怕,小姑心善,回头被那些打秋风的缠上,平白添了麻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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