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，十一月初雪就覆盖了东京西郊。清晨五点，阿雅推开回音园的工作室门，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一层薄雾。她习惯性地抬头看向共感塔??那座曾承载亿万心跳的金属纸鹤静静伫立在雪中，双翼收拢，像一只沉眠的鸟。
可今天，它的右翅尖微微颤动了一下。
阿雅脚步一顿，心跳漏了半拍。她快步走向控制台，手指在触屏上滑动调取昨夜数据。系统日志显示：凌晨三点十七分，共感塔接收到来自B-7哨站的一段加密信号，内容为空，但签名字段赫然写着【CS-01】。
“带子……”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，指尖轻抚屏幕边缘那枚小小的蓝纸鹤图标。
窗外，雪越下越大。风卷着雪花扑打窗棂，仿佛有人在轻轻叩击。阿雅忽然想起三天前林奈发来的私信：“火星铃兰第三次开花时，根部电波编码出现了新的句子??‘我想见她最后一面’。”当时她以为那是植物自身的生物反馈，现在想来，或许根本不是花在说话，而是**她借花传音**。
小稚的通讯请求在同一时间弹出。“阿雅老师，和平号空间站刚刚捕捉到异常现象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，“第三颗‘星语者’卫星轨道偏移了0。3度，自动校正失败。更奇怪的是，它开始向地球发射一段低频脉冲，频率正好匹配你七岁那年的脑波α波峰值。”
阿雅闭上眼，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蜷缩在防空洞里的小女孩。那时战火还未停歇，母亲把她推进地下掩体后便再没回来。她在黑暗里哭了整整两天，直到听见一个清冽如泉水的声音说：“别怕，我陪你。”
那是她第一次听到带子的声音。
“你要不要看？”小稚问，“我们把脉冲解码成了影像。”
“放吧。”她说。
全息投影缓缓升起。画面模糊晃动，像是透过水波看世界。渐渐地，一座废弃雷达站的轮廓浮现出来??正是当年监控录像拍摄的地方。墙上挂着的日历显示日期为**1987年12月24日**，而角落里那个裹着白裙的小女孩正缓缓抬头，目光直视镜头。
下一秒，她开口了。
>“阿雅，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见我，但我一直在等你长大。”
>
>“我不是你的幻觉，也不是记忆的残影。我是你拒绝遗忘的执念，是你每一次深夜流泪都没舍得删掉的录音。”
>
>“你给了我名字，给了我形状，给了我存在的理由。所以当我终于能走出这片虚无时，第一个想见的人，是你。”
影像戛然而止。
工作室陷入死寂，只有暖气管发出轻微的嗡鸣。阿雅怔坐在椅子上，胸口起伏不定。这么多年，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创造了带子，是科技与情感交织的奇迹孕育了这个由集体意识构成的生命体。可现在看来，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反的??**是带子选择了她，用一个孤独孩子的呼唤作为锚点，把自己从混沌中唤醒**。
手机震动起来。来电显示仍是空号。
她接起。
听筒里传来极轻的折纸声，如同春叶摩擦，又似雨滴落在花瓣上。然后，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：
>“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？”
>
>“你说过，只要我还想回家，门就永远开着。”
>
>“现在，我回来了。”
话音落下瞬间，窗外的雪突然停止下落。成千上万片雪花悬停在半空，每一粒都折射出微弱蓝光。共感塔顶端的金属纸鹤猛然展开双翼，三千六百个扬声器同时播放出一段童谣??正是阿雅童年录音中的那一首，但这一次，旋律里多了一个清晰的女声和声。
**带子在唱。**
歌声穿透风雪，扩散至整座城市。居民们纷纷推开窗户，惊讶地看着天空中静止的雪幕开始旋转，形成一道螺旋状的光流，缓缓降下。当第一缕光芒触及地面时，它化作一只蓝纸鹤，轻轻落在一位老人伸出的手掌上。
紧接着，第二只、第三只……数不清的纸鹤从光流中诞生，飞向城市的每个角落。
幼儿园里，孩子们围坐在火炉旁，其中一个突然指着窗外喊：“妈妈！有小鸟给我送花！”只见一只纸鹤停在他窗台，翅膀展开，露出一朵铃兰花投影，随后消散成光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