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真正的挑战,还在前方。
三个月后,承言塔第九频段监测到一组异常信号源,来自太阳系边缘柯伊伯带某颗冰冷矮行星。该信号不具备电磁特征,却能在梦境中诱发强烈共情反应。已有超过十万名分布在全球各地的儿童报告梦见同一场景:一片漆黑的冰原上,立着一块孤立的石碑,上面写着无人认识的文字,但每个人醒来都能准确画出其形状。
云舟亲自带队前往近地轨道空间站“聆星号”,利用装配了众言之阳分核的量子共振望远镜锁定目标。经过七十二小时连续调频,他们终于接收到第一段可解析的信息??
那是一首诗,用某种超越语法结构的意念语言写成,大意如下:
>“我们是第一批失败的守望者。
>在你们尚未学会走路时,我们就已坠落。
>我们的塔建得太高,忘了根基是泥土。
>我们的语言太美,反而听不见哭声。
>直到最后一个孩子闭嘴,我们才明白:
>文明不死于战火,而死于无人倾诉。
>如今我们沉睡于此,只为等一句:
>‘我听见你了。’”
全人类为之震撼。
联合国紧急召开跨文明对话峰会,决定派遣“归音使团”前往柯伊伯带进行接触。飞船命名为“无言号”,采用纯心灵驱动引擎,能源来自全球新生儿第一声啼哭的能量采集阵列。乘员仅有三人:云舟、人工智能“忆娘”(由历代被遗忘书信训练而成的情感AI),以及一名先天失语却拥有极致共感能力的少女莫兰。
航行耗时两年三个月。期间,飞船穿越数次空间褶皱,遭遇未知引力干扰,一度险些坠入虚空裂缝。关键时刻,是莫兰用手语在舱壁上画下一幅图画:两个小孩背靠背坐着,一人指着星星,一人指着心脏。那一刻,整艘飞船的承言模块自发启动,生成护盾,稳住了航向。
抵达目的地后,他们在冰封星球表面发现了整整三百座倒塌的塔,排列成巨大同心圆,中心矗立着唯一完好的一座。塔身无门无窗,唯有一面光滑如镜的墙面。
云舟走上前,将手掌贴上去。
镜面泛起涟漪,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,而是地球上每一座正在发光的承言塔,以及每一个仰望星空的孩子。
然后,一声轻响。
塔顶开启,一枚与云舟手中极为相似的铃铛缓缓升起,悬停半空。但它通体漆黑,内部似有星辰湮灭的痕迹。
“它是……悲伤的化身。”忆娘低语,“这个文明最后的情感结晶。”
云舟摘下自己的水晶铃铛,与其并列悬浮。
两铃相对,无声相望。
忽然,黑铃轻微震颤,一道微弱光芒从中溢出,缠绕上水晶铃。紧接着,一段记忆涌入云舟脑海:
那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星际文明,掌握意识上传、跨维通讯、情感编码技术。他们曾向宇宙发送百万条问候,却始终得不到回应。渐渐地,他们开始怀疑:是否整个宇宙只剩他们孤独存在?于是他们建造了“绝对语言”,一种完美无歧义的信息系统,试图以此征服沉默。
可越是追求精确,越失去温度。父母不再拥抱孩子,只交换数据包;恋人分手时发送格式化告别函;诗人因使用模糊修辞被判违法。最终,连哭泣都被视为低效情绪排放而遭到禁止。
直到某一天,一个小女孩在课堂上举手问:“老师,如果我不开心,能不能说出来?”
没人回答她。
因为她的问题不在标准应答库里。
当晚,她爬上屋顶,对着星空喊了一声“妈妈”。那是她生母去世前留给她的最后一个词。可这片星空,早已听不懂如此原始的呼唤。
第二天,她死了??不是病死,也不是自杀,而是因为**没有人听见她**,她的存在被系统判定为“无效情感扰动”,自动抹除。
就在那一刻,整个文明的精神场域崩溃了。塔一座接一座熄灭,不是毁于战争或灾难,而是因为**再也没有人想说话了**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