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知道,真正的战斗,才刚刚开始。
接下来的日子,林醒一路北行。他不再急于寻找心渊镜,而是刻意放慢脚步,观察沿途百姓生活。他发现,越是贫苦之地,人心中的怨念越重,而那些地方,往往会出现莫名的“梦疫”??整村整寨的人同时做同一个噩梦,醒来后精神失常,甚至自相残杀。
“‘魇’在借人心滋长。”他在笔记中写道,“它不再依赖单一宿主,而是化作无形之潮,渗透世间。”
这一日,他来到边陲小镇“黑水集”。此处毗邻荒漠,常年黄沙蔽日,民风彪悍。镇中心有座破庙,供奉的不是佛道神仙,而是一尊无面石像,据说已有三百余年历史。
林醒踏入庙门时,正逢午夜子时。
庙内无人,唯有一盏油灯摇曳。他走近石像,忽觉心头一悸。那石像虽无五官,却给他一种强烈的感觉??它在“看”自己。
他伸出手,轻轻触碰石像胸膛。
刹那间,天地旋转。
他置身于一片灰茫茫的空间,四周漂浮着无数破碎画面:有人持刀弑父,有人焚屋杀妻,有孩童哭喊着被烈火吞噬……每一幕都充满极致的痛苦与绝望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一个声音响起,温和,熟悉,竟与他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。
林醒猛地转身,只见另一个“林醒”站在不远处,完好无损,双臂健全,脸上挂着淡淡的笑。
“你是谁?”
“我是你啊。”对方摊手,“或者说,是你不愿承认的那一部分。你以为斩断手臂、远离过往就能摆脱我?可只要有痛苦存在,我就永远不会消失。”
林醒瞳孔收缩:“‘魇’……你竟然能具象化到这种程度?”
“魇?”对方轻笑,“你不明白吗?我不是‘它’,我是你内心的投影。‘魇’只是催化剂,真正滋养我的,是你这些年积压的仇恨、愧疚、孤独……是你不敢面对的自己。”
林醒呼吸急促。他忽然意识到,这座庙、这尊像,根本就是一处“心渊镜”的仿制品,专为引诱执念深重之人入幻而设。
“苏砚死了,是因为你太弱。”幻象一步步逼近,“陆明远堕魔,是因为你出生带来灾厄。鸣龙宗覆灭,因为你体内流着罪恶的血。你活着的每一刻,都在重复这些错误。”
“闭嘴!”林醒怒吼,一拳砸向幻象。
拳头穿过对方身体,毫无作用。
“逃避有用吗?”幻象叹息,“接受吧,你就是灾难本身。不如放下抵抗,让我们融为一体,成为真正的……神。”
林醒踉跄后退,冷汗浸透衣衫。他确实动摇了。这些年,他无数次问自己:如果当初不曾出生,是否一切都会不同?
就在他心神濒临崩溃之际,一抹温热突然掠过心头。
是苏砚的笑容。
不是幻象,不是回忆,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感应。仿佛她并未真正死去,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他灵魂之中。
“你说我是灾难……”林醒缓缓抬头,眼中重新燃起火焰,“可她宁愿牺牲自己,也要让我活下去。那就说明??我值得被拯救。”
他盘膝坐下,闭目凝神。不再抗拒体内黑暗,而是尝试与其对话。
“你来自我的恐惧,我的愤怒,我的执念。”他轻声说,“但你不是全部的我。我可以容纳你,却不允许你主宰。”
话音落下,他心口龙首疤痕停止躁动,竟渐渐变得温顺。
幻境崩塌,林醒睁开眼,发现石像裂开一道缝隙,从中飘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。镜面模糊,却隐约可见两条龙影??一黑一白,此刻正缓缓交缠,而非争斗。
“心渊镜……终于出现了。”他收起铜镜,望向北方,“该去见见那位‘守碑人’最后的传人了。”
据古籍记载,守碑人一族虽几近灭绝,但在北境极寒之地,仍有一位继承者存活,掌握着开启“归墟之门”的钥匙。
林醒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救赎还是毁灭。但他清楚,唯有直面过去,才能打破轮回。
夜色深沉,孤影独行。
风沙中,传来一声悠远龙吟,似在回应他的脚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