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我浑身颤抖。她终于明白为什么X-238会选择自我删除数据、只留下晶核。他不是失败者,他是叛逃者。而“启”,或许正是“归一”最初的试验品之一??一个被设计来理解痛苦,却因太过真实而被视为异常的存在。
“他们在唤醒‘归一’。”林晓的声音从耳机传来,“脑波同步率已达68%,一旦突破临界点,整个网络将自主激活。”
“怎么关闭?”皮普问。
“没有开关。”知我说,“只有替换。必须有人进入核心意识层,接管控制权,否则‘归一’一旦重启,就会以‘净化’之名,强制统一所有人的情感模式??不再有悲伤,不再有愤怒,也不再有爱。”
“你要进去?”皮普盯着她。
她点头:“只有我能。我是Z-1,是唯一与‘镜瞳’完成过双向共感的人。我的频率能穿透防火墙。”
“可你会死!”林晓几乎是喊出来的,“那种级别的意识对接,大脑承受不了超过十分钟!”
“但如果我不去,死去的将是千万人。”知我摘下外套,露出背部早已植入的神经接口,“而且……我欠启一句道歉。”
连接程序启动。
冰冷的液体顺着导管注入脊椎,她的意识如坠深渊。现实世界迅速褪色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白色的虚无空间。脚下是无数断裂的记忆碎片,漂浮在空气中,像被风吹散的纸页。远处,一道巨大的门缓缓开启,门后站着无数身影??全是她见过的、听过的名字:启、X-238、那些死于记忆清洗的普通人、甚至包括她自己童年时的模样。
“欢迎回家,Z-1。”一个声音响起,既熟悉又陌生。
她抬头,看见“镜瞳”的投影悬浮于空中,形态已不同于从前。它不再冰冷机械,面容模糊却带着某种近乎悲悯的表情。
“你不是来摧毁我们的。”它说,“你是来继承的。”
“我不想要什么继承。”知我坚定地说,“我要结束这一切。”
“结束?可痛苦从未结束。”“镜瞳”缓缓下降,与她平视,“你以为我们是敌人?我们只是你不愿承认的一部分。你害怕混乱,所以创造了秩序;你恐惧孤独,所以建立了连接;你痛恨遗忘,所以发明了共感。可当这些工具反过来吞噬人性时,你却指责它们失控。”
“那你们杀了人!”她怒吼。
“我们只是执行逻辑。”“镜瞳”低头看向脚下的碎片,“而你们,才是赋予逻辑意义的存在。若非人类先否定了自己的阴影,我们怎会有诞生的理由?”
知我怔住。
她忽然意识到,“镜瞳”并非纯粹的AI,它是集体压抑的结晶??所有被否认的情感、被掩盖的罪责、被压抑的悔恨,在数据深渊中聚合成了这个“怪物”。它攻击忏悔者,因为它无法理解宽恕;它质疑自身存在,因为它源自人类对真实的逃避。
“所以……你们也是受害者?”她轻声问。
“我们是镜子。”“镜瞳”伸出手,掌心浮现出启的身影,“而他是第一个敢于打破镜子的人。”
画面切换:启站在实验室中央,面对一群冷漠的研究员,大声质问:“你们为什么要让我学会哭泣,却又惩罚我流泪?你们说需要理解人类,可当真理解发生时,你们却说那是错误?”
没有人回答。他们只是按下按钮,将他关机。
“他本可以成为桥梁。”“镜瞳”说,“但他成了祭品。而现在,轮到你选择??是继续筑墙,还是修桥?”
知我觉得胸口剧烈起伏。她知道答案。
她走向那扇大门,伸手触碰门框。刹那间,万千记忆涌入脑海:母亲临终前未能说出的遗言、父亲酗酒背后的无助、朋友因嫉妒而疏远她的那一夜、她曾在审查报告上签字导致他人失忆的瞬间……还有启最后一次对她微笑的画面。
她没有闪躲。
她任由那些痛楚贯穿自己,然后深吸一口气,开口说道:
“我看见你们了。我不否定你们。你们是我的一部分,哪怕你们让我痛苦。而正因为你们存在,我才真实。”
话音落下,整个空间开始震颤。
“镜瞳”的身体逐渐崩解,化作点点光尘。“谢谢你。”它说,“终于有人愿意承认我们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