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可。”史可法手中端着办块西瓜,转头看着庞雨严肃的道,“将军是一片好意,但本官若真去了他处,与庞将军已互不隶属,钱粮就不像在安庆一般可以筹措腾挪,这钱粮便是朝廷体制,出入用度务必清楚,绝不可私相授受。”
“大人教训得是,下官非是私相授受,现下流寇在河南复炽,东虏不知何时会再入边,山东两面受敌,万万耽搁不得,下官意思是至少先把兵马操练起来,后面钱粮征集齐了再返还便是,如此两下方便。”
史可法摇摇头,“此去前路艰险,越是此等时刻,更应持中守正,纲常如此,庞将军不可逾越半步。”
庞雨呆了一下,之前跟方孔炤谈得太顺利,他走了这快一年时间,对史可法的印象都有点模糊,现在史可法的形象才又清晰起来。
“那去处确如将军所言,山河残破两面受敌,营伍若不堪用,地方必定难以安靖。日后不论援剿还是勤王,跟将军总还是要打交道,还望将军一如既往,你我文武同心,为天下百姓争来太平日子。”
庞雨连忙点头,过了片刻后,史可法抬眼看着庞雨,“那去处用兵恐怕不在少数,本官拟将陈于王调往那处抚标,这边军勇营还需得力将官统领,庞将军麾下善战者众,大可跟本官举荐。”
庞雨有点意外,史可法意思就是把军勇营让给庞雨,反正他也要离任,就作个顺水人情,但庞雨印象中史可法也不是什么大方人,今天有点反常,不由在心头提高警惕。
果然史可法迟疑了一下继续道,“本官还有一事,想与将军商议……”
……
“史道台的打算,是带走陈于王的军勇营家丁,由陈于王担任山东标营副将,军勇营的这个职位让给本官的人,跟着他又提出一条,要从桐标营带走一半重步兵,庄朝正任标兵左营副将,这样桐标营又可以腾出一个位置,意思也是让给本官,又没耽搁庄朝正,兵马变成了他山东标营,就是两个官位换兵马走。”
深夜的中军书房中,庞雨刚刚把一个空碗放下,一碗麻塘鲫鱼熬的汤喝下去,不由舒服的叹了一口气。
他的对面坐着何仙崖和余先生两人,这个后衙才是总兵衙署的要害,以前地方局促,只有赞画房设在后衙,现在把后面两块民居买下,扩建了一倍,兵房、文书队、镇抚队都搬入了后衙。
桌案上的文书堆积如山,是何仙崖和余先生两人都认为需要庞雨过目和签署的,何仙崖是承房司吏,处理整个衙署的文书,余先生是中军书房领书办,处理庞雨个人文书,在衙署内也属于互相制衡。
庞雨加了几个夜班,大致把堆积的文书处理了,这个过程也方便庞雨了解这一年安庆的内部事务。
何仙崖喝下一小口鱼汤,“那大人定然是不应承的,大人要的是兵马,不需要官位。”
庞雨看向余先生,“余先生觉得呢。”
余先生赶紧放下碗,“大人必定不会应承,要山东地方涂炭,钱粮用度难以支应,史道台不让咱们接济周转,钱粮没有保障,这支重步兵去了不出三月,就跟他处官兵一般,白白废了大人一支精锐。这其次山东太远,兵马去了成一支客兵,跟咱们安庆营就多了生分,年月久了还是白废了大人一支精锐。”
庞雨微笑了一下,余先生跟着压低声音道,“湖广那边三个千总部,已经年余未回,久客思归是有的,地方太远通个消息就是一月,时间长了生分就难免。这边若是再把庄朝正一支派出,那重步兵全身批挂甲仗都是大人费心筹措的,这些年饷银数倍于江南家丁,若是来个文官随意便调走了,以后咱安庆营不够他们分的。”
“本官确实回绝了他,也没问庄朝正自己的意思。”庞雨把空碗推到一边,抬眼看着何仙崖,“史道台要高升,安庆这里兵备道要来新人,监军也定下要来安庆,咱们自家营中的将官,按朝廷的赏功各有升迁,不少要单独领一个营头,按朝廷体制就不是本官属下,但兵将还在领本官的饷,到底是谁的兵,安庆看着跟以前一般,但内里是不同的,我们要先把这内里弄明白。”
何仙崖赶紧道,“是以兵制要改,小人觉得这衙署里面也要改一改。”
庞雨翻了一下剩余的文书,“没看到兵制改进的牒呈,兵房可定下了方略。”
何仙崖看看余先生,见对方没有说话的意思后才道,“争执最多的的混合千总部兵制改进上,兵房给出的是一部三司,并针对东虏白甲兵增加重步兵局,庄朝正、周二都赞同该方略,第一总、第二总给的回奏大体赞同,但认为骑兵增加太少,不足以追击流寇骑兵,希望单独增加一个常规骑兵司,或是半个司,再配上游骑兵才够用,陈如烈的意思,骑兵本就不够,流寇一个营头建奴一个旗动辄几千骑,分散了更无用处,骑营就是要汇集在一处,一次打垮敌一部,而非分散用。”
庞雨嗯了一声,何仙崖接着道,“另外一个是吴达财提出,他给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混合千总部方略,用一部四司,每司只用一个旗队骑兵,其中游骑兵一个小队,其他都是塘马和架梁马、一个千总部四个司,步战游兵和火兵全部改为火铳,不用重步兵。庄朝正和吴达财两人争执激烈,两人在会上已经吵过两次,分别给中军书房上本。”
此时一直没说话的余先生道,“混合千总部中增加重步兵局,这百总必定要从亲兵千总部出,里面的旗总和队长就是十多个职位,自然全都是从亲兵千总部来的,谁家都愿意给手下人谋个前程,以前重步兵都在亲兵那边,统共就一个千总部,进了混合千总部去,立刻便多了许多倍来,庄朝正再扶上一把,亲兵司的人以后还可以在混合营升任把总、副千总、千总,庄朝正就开枝散叶,以后军中地位自然高了。”
庞雨点头笑笑道,“那吴达财又为个什么。”
“吴达财在军中的时候,把各个司各个千总部都得罪遍了,谁也不是他的亲信,就连文书队里面的人也未必服他,所以他得重开炉灶,左右那火器队谁也不要,捡拾起来便是他的心腹,多少有了一片枝叶,总比现下孤家寡人的好。”
庞雨两手互握,看着桌面久久没有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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