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天资,恐怕远超绝大多数先天神仙。
其实凡间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少。
生来天赋异禀,又肯下苦功磨砺,只可惜,若闯不过天劫这一关,便永远只能做个凡人。任你修为再深、积淀再厚,在天道压制之下,也如龙困浅滩,施展不出分毫。
唯有渡过天劫,才算拿到“资格”,一身实力方能彻底解封,如江河决堤,奔涌而出。
天道。
云华服下隐身丸,悄然隐没于暗处。
八重天往上的天官神君已悉数集结,阵仗森严。
天门前唯有一人独立,青衫飞扬,倚着长剑,腰间系着一酒壶。
此人正是左横秋。
他朝众神微微颔首,只道:“得罪了。”
诸神君面色其实都不太好。他们的护天阵法,竟被这人一道剑气、几重天雷便击得七零八落。这无异于当众掌掴,千百年的苦修仿佛成了笑话。他们占尽灵脉资源,却敌不过一个凡间修道士?
更令人难堪的是,这道士看来不过二十余岁。
也就是说,他们千百年的修为,竟不及人家二十年的修炼。
而在这震怒与难堪之下,更涌动着一股难以启齿的恐慌。
眼前这青衫凡人,已闯至二十八重天,这是千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。
若左横秋真的闯过三十三重天,便不仅是破阵,更是彻底打破了“先天神族至高无上”的铁律。届时,凡人飞升得到的官位将不再是卑微的恩赐,而是一条能凭自身力量直达巅峰的通天之路。
他们这些凭借血脉与资历安享尊荣的先天神族,手中的权柄与资源,恐怕都要重新划分了。
云华在暗处无声冷笑。
这些年来,天界确实养出了一群庸才。
天帝工于心计,将有实力的上古神和新神尽数流放,留下的多是阿谀逢迎之辈。唯一堪用的亲子曦曜,也被早早被遣往边境,镇守上古妖魔余孽。
表面说是崇尚武力、唯才是举,实则不过是将有能力的神驱离权力中心,再在一群笃信“血脉至上”的神君中,选出几个稍具实力的来充门面。
天帝此举,与其说是选贤任能,不如说是在养蛊。
让这群庸才彼此牵制、互相消耗,他便能稳坐宣明殿,永握权柄。
左横秋提起酒葫芦饮了一口,却不急着去开那二十九重天的天门。
他抬眼望向眼前诸位各怀心思的神君,并没有笑,眼神中甚至带着悲伤,
“不瞒诸位,我对做天界的官,没什么兴趣。”
“只是从小便听说,三十三重天之上,可直面天道,叩问天机。”他抹了一把嘴角酒渍,“所以我今日来,只是想亲口问一问,到底何为‘天道’?”
“为何凡人生来便不如仙?为何妖生性暴戾?为何人斩妖是替天行道,仙受人供奉却从无作为?为何人与妖须历经天劫方能登天,而仙神生来逍遥?”
他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:
“这规矩,究竟是谁定的?凭什么这样定?这九天之下,可曾有过真正的公平?”
他将葫芦中的酒液晃了晃,似乎剩的不多了。
“如今天地间灵力日渐枯竭,妖魔四起,凡人修行如逆水行舟。可神明呢?依旧靠着人间香火、靠着凡人的祈愿与苦难积累信仰、增长神力。”
他顿了一顿,认真问道:
“难道凡人的苦难越深,神仙的风头就越盛?若真是如此,这天道,修的到底是什么道?”
远处天宫中,有人正翻动书页,二十九重天传来的诘问声不偏不倚,落入耳中。他动作微顿,随即饶有兴趣地微微一笑。
这天界,沉寂太久,总算来了个有意思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