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映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,手下的动作都僵硬了几分。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做饭,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精密操作演示。
好不容易将红薯块下锅,加水,盖上锅盖。阮映雪松了口气,准备去和面烙饼。
就在这时,玄昀又开口了:“此水,沸点过低。”
阮映雪动作一顿,茫然回头:“……啊?”
玄昀指着那口盖着盖子的大锅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学术探讨意味?“若以星辰之力稍加引导,可使其瞬息沸腾,节省时辰。”
阮映雪吓得魂飞魄散,差点给这位祖宗跪下:“别!上神!万万不可!这红薯得慢慢煮才入味,煮快了就不好吃了!”她真怕他一个“稍加引导”,直接把一锅红薯汤给引导成高能粒子流了!
玄昀闻言,看了看那口毫无动静的锅,又看了看阮映雪紧张兮兮的脸,似乎不太理解“慢慢煮才入味”这种凡间烹饪哲学,但他终究没有再出手。
阮映雪提心吊胆地和好面,开始烙饼。当她将擀好的面饼放入烧热的、抹了少许猪油的锅中,发出“滋啦”一声响,伴随着油香和面香弥漫开来时,一直沉默观察的玄昀,鼻翼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。
安安更是直接凑到了锅边,深深吸了一口气,小脸上满是陶醉:“好香呀!娘亲烙的饼最香了!”
阮映雪看着儿子馋猫样,心里刚升起一点成就感,就听见玄昀再次开口:
“火候,略有偏差。”
阮映雪手一抖,锅铲差点脱手。她强忍着把锅铲扔过去的冲动,挤出一个假笑:“请、请上神指教?”她倒要听听,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上神,能对烙饼的火候有什么高见!
玄昀指着锅中那张微微鼓起、边缘开始泛起金黄的面饼,一本正经地分析道:“此处受热不均,若以神念微控,使热力均匀分布,可臻至完美焦脆,且内里绵软……”
阮映雪听得头皮发麻,赶紧打断他:“上神!烙饼不用那么完美!有点焦边才香!”她真怕他下一句就是“让本尊来示范一下”,然后她的锅和饼就一起灰飞烟灭了。
玄昀被打断,似乎有些不悦,但看着阮映雪那副“你敢动我的饼我就跟你拼了”的护食模样,终究只是抿了抿唇,没再说什么,只是那盯着饼的眼神,越发专注,仿佛在脑海中已经用神力将这张饼优化了千百遍。
一顿简单的晚饭,在阮映雪高度紧张和玄昀“学术围观”下,总算有惊无险地做好了。
当热乎乎、甜滋滋的红薯面疙瘩汤和两面金黄、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烙饼端上桌(其实就是院子里那个唯一完好的石桌)时,安安欢呼一声,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。
阮映雪偷偷瞥了一眼玄昀。他依旧站着,没有要坐下的意思,目光落在那些卖相普通、却热气腾腾的食物上,看不出喜怒。
“上神……您、您要不用一点?”阮映雪硬着头皮客套了一句,心里祈祷他可千万别答应。
玄昀沉默着,就在阮映雪以为他会再次拒绝时,他却缓步走到石桌旁,拂衣坐下。动作依旧优雅得不像话,与这简陋的石凳、粗瓷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他拿起阮映雪递过来的筷子(家里唯一一双没摔坏的),目光在烙饼和疙瘩汤之间徘徊了一下,最后,夹起了一块烙饼,送入口中。
阮映雪和安安都屏住了呼吸,紧紧盯着他。
玄昀咀嚼得很慢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。吃完一口,他放下筷子,给出了评价:
“尚可入口。”
阮映雪:“……”又是尚可!您就不能换个词吗?!
安安却很高兴,把自己碗里的红薯舀起一块,踮着脚尖想要送到玄昀嘴边:“爹爹!吃红薯!甜甜的!”
玄昀看着递到嘴边的、还带着小家伙口水的勺子,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。他看了看安安期盼的眼神,又看了看那块黄澄澄的红薯,沉默了两秒,终究还是微微张口,接受了儿子的投喂。
阮映雪看着这一幕,心里那点因为“尚可”而升起的不爽,莫名地消散了些许。
也许……这位活祖宗,也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世故?
至少,在面对崽崽时,他似乎在努力地……适应?
这顿气氛诡异的晚饭,最终在安安叽叽喳喳的童言童语和阮映雪提心吊胆的观察中结束了。
玄昀只吃了小半张饼和一口红薯,便放下了筷子,表示不再需要。但阮映雪注意到,他面前那碗疙瘩汤,似乎……少了一点点?难道他偷偷喝了?还是蒸发了?
收拾碗筷的时候,阮映雪看着那位已经恢复成遗世独立姿态、站在院中望月的上神,又看了看身边摸着圆滚滚小肚子、心满意足的儿子,忽然觉得,这位灶台杀手的“凡间初体验”,虽然惊险万分,但似乎……也不算太糟糕?
至少,房子没炸,锅也没消失。
至于以后的三餐……
阮映雪看着空空如也的米缸,感受到了生活沉甸甸的重量。
看来,赚钱养家(包括一位可能很挑食的上神)的重任,是刻不容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