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着她那确信无疑的眼神，忽然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也好。
他缓缓扭过头，额头抵着粗糙的地面，发出一声极低极哑的，近乎叹息的苦笑。汗水沿着他的鼻梁滴落，混着尘埃。
“是，孤自作自受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，“从来都是……”
又一波宫缩毫无预兆地袭来，这一次，比先前的几次都要猛烈，他不得不双手死死抱住肚子，指甲几乎要抠进那紧绷的皮肉里去。
陆参商看着他这般情状，手下检查的动作未停，眼神却愈发晦暗。
是了，就是这样。这个男人最擅长的便是用各种方式操控人心。示弱，装可怜，甚至利用这腹中的孩子……他什么做不出来。方才那掐住她脖子的狠厉才是他的本性，此刻这痛楚……谁知有几分真，几分假。
她想起他之前那些诛心之言，想起他毫不犹豫的反击，心肠便又硬了几分。
“是不是演戏，殿下自己心里清楚，”她收回手，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痛苦翻滚的他，语气疏离得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，“若非殿下濒临生产还要逞强动手，又何至于引发如此剧烈的宫缩。”
“演……戏？”顾清淮猛地睁大眼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可那笑容却比哭更难看，混合着极致的痛楚与心寒，“陆参商……你……你好……你真好……”
他再也说不下去，剧烈的疼痛如同海啸般彻底淹没了他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，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破裂，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腿根汹涌而出，浸湿了衣裤，带来一种可怕的，无法挽回的坠落感。
孩子，真的要出来了……
在这个阴暗的囚室里，在这个恨他入骨，认为他一切痛苦皆是演戏的女人面前。
“啊——！”顾清淮再也无法抑制，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嚎，整个人猛地向上弓起，却又无力地重重跌回地面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，一股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，浸湿了衣袍和身下的地面。
破水了。
陆参商瞳孔微缩，脸上的冷淡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。她看着地上那明显已进入最后产程，痛苦得失去所有伪装的顾清淮，再回想他方才那绝望死寂的眼神，一个荒谬却可怕的念头骤然窜入脑海：
难道，他刚才，并非全是演戏？
这个念头让她心脏猛地一缩。
而此刻的顾清淮，已彻底被那撕心裂肺的产痛吞噬。他无暇再去想什么恨，什么怨，什么算计与误解。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身下那如同要将他劈开的剧痛上，只剩下最原始，最本能的恐惧与挣扎。
“呃啊……痛……好痛……”他无意识地呻吟着，手指胡乱地抓着地面，留下道道血痕，“孩子……要出来了……不……”
陆参商站在原地，看着他在血污与汗水中翻滚哀鸣，看着那生命降临前最惨烈也最真实的一幕，之前所有的冷静与讥诮终于彻底崩塌。
或许，她真的错估了什么。
但此刻，已容不得她再多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