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顿了顿,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,才能既不失身份,又能挽回一点颜面:“来人,赏……赏金百两,绢千匹!另,我欲表奏朝廷,升关壮士为……步兵校尉,不知壮士意下如何?”
步兵校尉,一个不大不小的武官职衔,对于一个马弓手而言,己是天大的封赏。但在“温酒斩华雄”这份泼天功劳面前,却又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。
帐内诸侯都是人精,哪里听不出袁绍话语里的敷衍和疏离。
关羽依旧是那副冷傲的神情,只是微微一抱拳,算是领了情,却一言不发。
张飞则是撇了撇嘴,刚想说什么,却被刘备用眼神制止了。
刘备上前一步,长揖及地,声音诚恳,不卑不亢:“备,代二弟谢过盟主厚赏。斩杀国贼,乃我辈分内之事,不敢居功。官职之事,备与二弟、三弟,皆是盟主帐下一小卒,但凭盟主吩咐。”
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接受了封赏,又将姿态放得极低,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。
“好!好一个不骄不躁!”曹操抚掌大笑,从席位上站了起来,他的声音洪亮,充满了真诚的欣赏,“玄德公有此二位义弟,实乃天之所赐!孟德以为,区区一个步兵校尉,如何配得上云长之功?依我之见,当为偏将军,领一军,方才不负此等神勇!”
此言一出,袁绍的脸色,顿时又难看了几分。
曹操这分明是在抬举刘备,顺便打他的脸。
刘备连忙再次行礼:“曹公谬赞,备与二弟愧不敢当。”
帐内的气氛,因为曹操的介入,再次变得微妙起来。诸侯们看着这几位巨头之间的暗流涌动,一个个眼观鼻,鼻观心,不敢随意插话。
就在此时,那个一首被所有人注视着的“始作俑者”,终于动了。
李玄缓缓起身,他先是对着刘备三兄弟的方向,温和一笑,那笑容,像是春风拂过,瞬间冲淡了帐内的紧张气氛。
然后,他转向主位上的袁绍,拱手一礼,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与惶恐,朗声说道:“盟主,诸位将军,方才皆是李玄年少轻狂,行事鲁莽,与袁公路将军立下那等荒唐赌约,险些扰乱了军心,还望盟主恕罪。”
他这番话,说得情真意切,仿佛真的是一个做错了事的晚辈,在诚心诚意地忏悔。
帐内的诸侯们,却听得心中一阵发寒。
年少轻狂?行事鲁莽?
若这般算无遗策、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手段,都叫鲁莽,那他们这些人,算什么?蠢猪吗?
他这是在道歉吗?不,他这是在炫耀!是在用一种最谦卑的姿态,展示着他最恐怖的力量!
袁绍的嘴角,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。他能说什么?怪罪李玄吗?李玄可是为联军立下了大功。不怪罪他?可自己心中的那口恶气,又该往哪里出?
他只能僵硬地摆了摆手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无妨……不知者不罪。”
李玄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不悦,继续说道:“至于袁公路将军那边……唉,都怪我,言语冲撞,气坏了将军。待会儿,我定当亲自备上一份薄礼,登门致歉,还望公路将军大人有大量,莫要与我这等小人物计较。”
“噗……”
帐内,不知是谁,没忍住,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,但很快又强行憋了回去,憋得满脸通红。
登门致歉?
你把人家气得当众吐血,脸面丢尽,现在还要提着礼物上门去“道歉”?
这哪里是道歉,这分明是想把袁术按在地上,再狠狠地踩上几脚,顺便问他一句“服不服”!
杀人,还要诛心!
这一刻,所有诸侯看着李玄那张带着“诚恳”笑意的脸,心中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:
此子,绝不可为敌!
风波,似乎就此平息。
庆功宴草草结束,诸侯们各自散去,只是每个人离开时的脚步,都显得有些沉重。今夜发生的一切,像一块巨石,投进了讨董联盟这潭本就不平静的深水之中,激起的涟漪,才刚刚开始扩散。
李玄谢绝了曹操和刘备一同饮宴的邀请,独自一人,缓缓走回了自己那座偏僻的营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