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绍那一声嘶哑的悲叹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,激起的却不是波澜,而是更深沉的死寂。
“可惜我上将颜良、文丑未至!得一人在此,何惧华雄!”
这句话,像是一阵寒风,吹过帐内每一个人的心头,将他们刚刚因为潘凤之死而升起的最后一丝侥幸,吹得烟消云散。是啊,颜良文丑不在,在这里的,只有一群被华雄吓破了胆的土鸡瓦狗。
这不再是辩解,而是一种绝望的承认。
承认他们十八路诸侯,汇集了天下近半的英雄豪杰,此刻却拿不出一个人,去对抗敌方的一员大将。
耻辱。
这股耻辱感,比帐外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,它化作了粘稠的空气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诸侯们或低头看着案几上的纹路,或眼神飘忽地望着摇曳的灯火,唯独不敢去看彼此的眼睛,生怕从对方眼中看到与自己脸上如出一辙的窝囊。
韩馥瘫在地上,像一滩失去骨头的烂肉,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“我的上将潘凤”。袁术则铁青着脸,双手死死攥着拳,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,他感受到的不是疼痛,而是一种被公开处刑的难堪。
孙坚的右手,始终没有离开过腰间的古锭刀,刀柄的温度仿佛己经与他的掌心融为一体。他的胸膛里,有一头猛虎在咆哮,想要冲出去,将那关外的华雄撕成碎片,也想将这帐内一个个尸位素餐的家伙,全都一刀砍了。可他不能,他是长沙太守,他身后还有数千江东子弟的性命。
曹操端着酒杯,目光却越过了众人,落在了角落里。他的眼神深邃,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李玄则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又续上了一杯茶,滚烫的茶水注入冰冷的杯中,升腾起一缕白雾,模糊了他的表情。他知道,所有的铺垫都己完成,所有的情绪都己酝酿到极致,这出名为“温酒斩华雄”的千古大戏,只差一声锣响,便要正式开演。
整个中军大帐,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,埋葬着联军的士气与尊严。
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、坟墓般的死寂之中,一个声音,毫无征兆地从大帐的角落里响了起来。
那声音并不如何高亢,却沉稳如山,洪亮如钟,吐出的每一个字,都像是一柄重锤,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小将愿往,斩华雄之头,献于帐下!”
轰!
这短短的一句话,仿佛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,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大帐!
所有人都像是被针扎了一般,猛地循声望去。他们的动作出奇地一致,脖子扭动的幅度大到几乎能听见骨节“咔吧”作响。
目光汇聚之处,是公孙瓒的席位之后。
那里,一个男人缓缓站起了身。
他身长九尺,体格雄壮,却不像潘凤那般粗野,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。他身穿一身寻常士卒的布面甲,甲胄的边角己经磨损,与帐内其他将领或光鲜或华丽的铠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然而,所有人的目光,都被他的脸牢牢吸引住了。
那是一张如同熟透了的红枣般的面庞,两道卧蚕眉斜插入鬓,眉下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,此刻正微微闭合,仿佛对周遭的惊愕与审视浑不在意。最引人注目的,是他颌下那一部长达二尺的美髯,整齐地垂在胸前,平添了几分威严与沉稳。
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便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散开来,仿佛他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,锋芒内敛,却随时可以裂石开山。
“这……这是何人?”
“从未见过,是哪家的部将?”
“看他穿着,似乎……只是个马弓手?”
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响起,打破了方才的死寂。诸侯们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红脸大汉,脸上写满了惊疑、审视,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轻蔑。
毕竟,前有袁术的骁将俞涉,后有韩馥吹上天的“上将潘凤”,珠玉(狗屎)在前,谁还敢相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马弓手?这莫不是又一个想出风头想疯了的莽夫?
盟主袁绍,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他从主位上欠起身子,急切地问道:“壮士高姓大名?现居何职?”
那红脸大汉睁开了双眼。
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那,两道精光爆射而出,仿佛能洞穿人心。他对着主位上的袁绍微微一拱手,声音依旧沉稳:“在下关羽,字云长。现随公孙太守,任马弓手一职。”
马弓手!
当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时,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。
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,更有甚者,嘴角己经挂上了讥讽的笑容。
“噗嗤!”
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,从袁术的席位上传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