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十六年，西月末。
西山演练的硝烟散去不久，北京城看似恢复了往日的秩序。然而，一股诡异的暗流却在勋贵官僚的圈子里涌动。关于西山“奇技淫巧”、“靡费国帑”的议论悄然滋生，更有甚者，开始流传皇帝“信用厂卫，不亲士大夫”的谣言。
这一日，方正化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乾清宫暖阁。
“皇爷，鱼儿咬钩了。”他的声音平淡无波，却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。
朱由检从一堆关于江淮战事的奏报中抬起头：“说。”
“嘉定伯周奎府上，近日宴请不断。赴宴者除了一些勋戚，还有都察院的几位御史，以及……骆养性骆指挥使的心腹，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。”
朱由检眼神一凝。周奎，自己的岳父，历史上那个一毛不拔、坐视北京城破的蠢货。骆养性，这个首鼠两端的锦衣卫头子。还有都察院的言官。这个组合，意欲何为？
“所议何事？”
“他们拿到了西山‘勇卫营’的部分操典和火器图纸的抄本。”方正化递上一份密报，“周奎在宴上抱怨，陛下将内帑银钱用于编练私军，打造‘无用’火器，却不肯拨付京营欠饷，致使京营怨声载道。他串联了几家勋贵，准备联名上奏，请陛下停止‘勇卫营’编练，将钱粮用于补发京营饷银，并……请求彻查兵仗局账目，以防贪墨。”
“好一招以退为进，挟众逼宫！”朱由检气极反笑。用京营欠饷和反腐来做文章，站在道德制高点，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。一旦此事闹大，新军编练必然受阻，李邦华和兵仗局也会陷入被动。
“骆养性那边呢？”
“许显纯代表骆养性，态度暧昧，看似附和，实则煽风点火。据内行厂安插在骆府的眼线回报，骆养性私下曾言，‘陛下近来行事，过于倚重李、孙等外人，厂卫亦被边缘，长此以往，我等皆无立足之地矣。’”
朱由检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。周奎是蠢，被人当枪使。骆养性是坏，想借机重新攫取权力，甚至可能想把他这个“不听话”的皇帝拉回“正轨”。而那些言官，无非是被人利用的马前卒。
“他们拿到的那份抄本，是朕让李邦华故意泄露出去的‘鱼饵’吧？”朱由检问。
“皇爷圣明。正是那份删减了关键数据、并略有谬误的旧版操典和图纸。”
“很好。”朱由检眼中寒光一闪，“既然他们想要账目，朕就给他们账目！方正化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
“将周奎、骆养性，以及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御史，他们家眷名下，近半年来所有田庄、店铺的收支，与晋商残余势力的往来，还有他们暗中放印子钱、侵占民田的罪证，给朕一一整理出来，要人证物证俱全！”
“另外，重点查一查骆养性。朕要知道，他与江南那边，还有没有别的勾连！查他历年贪墨的卫所粮饷，查他纵容属下为非作歹的罪行！”
“奴婢明白！”方正化躬身领命，身影再次融入阴影。
朱由检看向窗外，夕阳的余晖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一片血色。他本不想这么快就对勋贵和锦衣卫内部动手，但树欲静而风不止。有些人，己经迫不及待地要跳出来考验他的决心了。
那就让他们看看，什么是雷霆之怒！
两天后，一场无声的抓捕在夜幕下展开。
内行厂的番子如同精准的手术刀，同时扑向几个目标。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在家中被首接从被窝里拖出；都察院两位叫得最响的御史，在从青楼回家的路上被截住；周奎府上几个参与核心密议的清客门人，也悄然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