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笑着对何颙说道,“伯求兄方才问及,是何人干预了震坤的命数。不瞒兄台,数日前,恰有一位自钜鹿游学至颖阴的少年才俊点醒老夫,方才破了此劫。”
“哦?”何颙大为惊奇,问道,“此人是谁,如今可还在颖阴?”“哈哈哈哈~~”荀绲朗声大笑,起身走到张梁席前,“便是这位留侯后人,钜鹿张梁张公子。”
他微微示意,张梁会意起身,向众人行了个团圆揖礼。
“当日正是张公子点醒我丹散含毒,并以鸡犬试药,使老夫亲眼得见其害。故此我荀家即刻禁绝丹散,并传书郡中各家,以警世人。”荀绲解释道,随即向何颙发出邀请,“伯求兄既己点评我家中子弟,何不也为我这位忘年小友相上一相?”
“丹散竟真有毒……”何颙闻言,面色微变,他自己也偶尔服用丹散,此刻心中不免骇然。
他收敛心神,凝神向张梁脸上看去。
然而,这位侃侃而谈、断语如神的名士,目光触及张梁面相时,却渐渐皱紧了眉头,陷入了沉吟之中。
他走到张梁面前,时而凑近端详,时而眯眼凝神,神色变幻不定,竟是半晌没说话。
席上众人只听见他的吸气声,脸上尽是前所未有的困惑与不解。最终,他缓缓摇头,低声喃喃道,“怪哉,怪哉……”
宴席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,宾客们一方面还在消化“丹散有毒”的言论,另一方面更为何颙的反常举止感到不解--这位名满天下的品评大家,向来是一眼断人,什么时候出现过如此迟疑不决的情状?
张梁心中了然,何颙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,恐怕是窥见了自己身为穿越者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某种特质。
他举杯向何颙敬了一杯酒,笑着说道,“相由心生,心随境转。或许是在下近来奔波劳碌,风尘仆仆,致使面相不足一观。伯求先生,不必挂怀,还请满饮此杯。”一番话举重若轻,将何颙的尴尬化解于无形。
宴席散去后,邻近县城的宾客陆续携着家眷登车离去,路远之人则仍留宿于荀府,等明天一早再启程。
厅堂里,荀绲与几位尚未离去的客人正在品茶闲谈,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疑问,向何颙开口道,“伯求兄,席间见你神色有异,不知究竟从梁公子面上看出了何等玄机?”
何颙闻言,眉头再度紧锁,脸上的表情依旧古怪,“仲慈,并非老夫故弄玄虚。我为人相面数十载,从未见过如此奇诡之相!”
他顿了顿,搜寻着合适的词语,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,“其面相分明是…是生机断绝、一脸死相!但诡谲之处在于,头顶却又有生机蒸腾勃发!这死生二气,截然相反,却在他身上交织纠缠,浑然一体,有悖于常理,着实令人费解。老夫方才失态,正是缘于此事。”
何颙这话一出,满座宾客皆惊,众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--世上怎会有如此矛盾、不合常理的面相?
荀绲虽对所谓死相、生机之说心存疑虑,但他也知道何颙有识人之能。席上相面之时,他可是一眼就看出了侄儿荀豫的早夭之相,若不是张梁到来,让荀肃与荀豫父子停了丹散,只怕这早夭是板上钉钉的事儿。
想到张梁此前对自家子弟的评价,与何颙今日所说竟不谋而合,再加近日族中子侄多有提及,这位张三郎不仅文采卓然、书法精妙,更是弓马娴熟,确实不是寻常书生可能相比。
他沉吟片刻,缓缓说道,“不瞒诸位,张梁此子,确有不凡之处。文能提笔成章,不光文采斐然,还写得一手好楷书,那永字八法就是出自他手;武可控马引弓,小小年纪竟可开三石强弓,还在邯郸与人平了一窝山匪。如此文武全才,实属罕见。或许…真乃异人自有异相,非俗世所能度量。”
何颙一阵沉默后,才长叹一声,“非常之人,行非常之事,亦承非常之命。只是此子命格之奇诡,己然超出老夫所能窥测的界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