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颍平素在私学里,都是以男装示人,青衫束发、举止潇洒,俨然就是一位清秀士子,实则乃是女儿之身。此刻她惊魂未定,俏脸通红,鬓发凌乱,女儿情态己经是显露无疑。
荀衍几人既感激张梁搭救之恩,又暗暗心忧这男女授受之防,更担心荀颍身份泄露,以后都来不得私学,一时间叔侄几人目光交错,欲言又止,止言又欲。
荀颍自己更是惊羞难当,双颊烧红,低头敛目,平日洒脱风度荡然无存。她指尖微颤地整理衣襟,既羞于刚才在马背上与张梁的贴身相近,肌肤相亲,又忧心身份被窥破,心中如小鹿乱撞。
张梁早己知道了荀颍的女儿身份,却仍是佯作不察,他可算是明白了梁山伯为什么同窗同食同寝三年,却还是不知道祝英台的女儿身,有这好事,我也不拆穿啊!
他神色如常,拱手向荀衍等人道:“幸不辱命,荀兄弟安然无恙。”
一语既出,荀家几人神色愈发复杂起来,荀衍与荀彧随即以回府检查为由,向夫子请了假,带着荀颍先行离去;荀棐和荀攸则是继续留在私学,陪同着张梁几人。
夫子见险些酿成大祸,匆匆结束了下午的御马课程,牵过荀颍骑乘的惊马仔细查验起来。果不其然,马匹受惊事出有因:一只蜜蜂飞进了它的右耳,蛰伤了它,剧痛之下,这才导致了马匹惊狂失控。
张梁倒是留了个神,古代的糖可是稀缺物资。君不见,仲家皇帝袁术临死之前,心心念念想喝一杯蜜水都不得,有了糖,那不又是一笔源源不断的巨大进项。砂糖蜂蜜都给整起来,他从袖袋中掏出小本本记了一笔。
夫子让仆役将几匹马都牵了下去,他面色凝重,环视了一圈场上的数十名学子,肃然道:“今日控马,尔等表现,老夫尽收眼底,可谓是参差不齐。”
“有如张公子这般临危救难、身手矫捷者;亦有如袁綝、严匡般纵马疾驰、英姿飒爽者;然更有甚者——莫说策马奔驰,竟连上马都需人搀扶,缰绳在手却如持绣花针,驭马原地打转尚不自如!”
他顿了一顿,声音愈发沉重,“倘若有朝一日,边关烽火骤起,胡骑南下,尔等莫非要以如此身手保家卫国?莫非要靠如此体魄与异族沙场争锋?届时莫说上阵杀敌,怕是连纵马传讯都难以胜任!”
“有感及此,老夫心实忧之。从明日起,每日下午增设体魄锻练之课,弓马御射,一律不得懈怠!士不可不弘毅,吾辈任重而道远——没有强健体魄,一切抱负不过空中楼阁!”
夫子目光如炬,须发皆张,颇有些不怒自威,数十名学子纷纷低头应诺,纷纷散回室内温书。
众人离去后,夫子走向张梁三人,“张公子,老夫刚才见你救人之时,在马背上竟能松缰站立,身形稳如磐石,不知是何缘故?”
张梁拱手一礼,解释道,“夫子明鉴。晚辈所乘马匹,装配的乃是新制的双边马镫。双镫垂于马腹两侧,骑者双足可同时踏稳,如同平地立足。故而能借力起身、侧倾施援,不致于失控落马。”
夫子闻言目光一凝,让仆役将张梁三人的坐骑牵过来,俯身细察。
可怜这三匹马刚被牵回马厩,又得被迫营业。只见马背上鞍桥隆起,可靠可扶,贴合腰臀;马腹两侧多的马镫等长对称,悬垂适宜。
他伸手轻推马镫,又细看鞍具结构,不禁颔首叹道:“妙啊!双镫借力,如履平地!高鞍桥后可护腰,前可扶手,更增几分安稳——此物实乃骑战之宝!”
只是赞叹未己,夫子却又眉头紧锁,脸上浮现着一抹忧色,“然则……此物制法若传至北疆,那胡人本就擅骑射,若再得此物之助,恐将如虎添翼。异族无城郭之固,专恃马快来去如风,若是骑术更臻精进,只怕大汉边关…永无宁日矣。”
张梁笑着说道,“夫子所虑,自是应有之理。然我大汉亦有所恃:高墙坚城不惧胡人骑兵;彼辈来去如风,却只有皮甲布衣,我则应之以强弩硬弓;弩箭之劲,可破胡甲,城池之固,可阻铁骑。更何况——”
他微微一笑,接着说道:“胡人纵得了此物,亦需时日打造,岂能一蹴而就?届时我大汉在长城隘口附近布置强军,待其进犯之时,将其一举击破。或许也能行当年冠军侯旧事,远逐漠北,封狼居胥,禅于姑衍,登临瀚海。”
夫子闻言,眉头渐展,一脸缅怀地说道,“公子高见!是老夫一时见猎心喜,又忧心过甚了。诚如所言,吾辈不可因噎废食。”说完抚摸着那对马镫,目光灼灼,“若是真有远逐漠北那一日,老夫这一把老骨头,说不得也要去战上一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