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旁的辛毗与繁钦见状,也笑着拱手。
辛毗道:“妙极!若二位决定北上,待毗禀明家中,可与二位结伴同行。”
繁钦点头附和,“某也正有此意。届时路途之上,既可切磋经学术数,又可同观高产嘉禾,诚为快事,真乃一举两得!”
借着话题延展,张梁将自己的观点与戏忠的关注焦点尽量契合,一起探讨民生根本,言谈间倒是颇为投缘,趁着还有几天,争取将他拿下。
半个时辰的课业转瞬即过,夫子回房喝茶提神小作休憩,学堂内暂得片刻清闲。
张梁正低头整理书箧,忽然看见那位清秀得过分的颍公子缓步走近,微垂着头,递来一张折好的纸笺,声音不大,有些轻柔,
“张公子,昨在池边垂钓时,即兴咏得荷塘诗一首,我特地向父亲问了诗句,望公子…得闲时帮我瞧瞧,可有记得错漏之处。”
荀颍一走近,一缕清幽馨香从他的青色衣袍中隐隐透出来,不像荀彧衣物上的熏香,倒似是浑然天成的体香,淡雅宜人。张梁不免微微一怔,多闻了几口,只觉得神清气爽,提神醒脑,又不免暗骂自己一声龌龊变态。
他起身道谢,准备接过纸笺,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荀颍低垂的面容。
只见他肌肤细腻光洁,竟没有男子常见的粗糙,汗毛也纤细得很,与私学中其他同窗迥然相异,不像戏忠与荀彧一般,开始长有胡须毛茬。加之这轻言细语、幽香阵阵的情形,一个念头闯入张梁脑海,这莫非是位“祝英台”?
心念一动,他道谢伸手,接过荀颍手中的纸。纸张被荀颍叠在一起,两人的指尖无可避免地再次相触,这一次,张梁有心稍作停留——那指尖纤细异常,柔若无骨,触感温凉滑腻,绝不是男子应有的触感。同时,那阵清幽淡雅、似兰如麝的香气愈发清晰,萦绕不去,丝丝缕缕飘入鼻中。
只见荀颍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染上一抹绯红,这红晕迅速蔓延,从双颊首染至脖颈,连那精致的耳垂都带上一丝红晕,她几乎立刻就想抽回手去。
展开纸张,“……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,字迹娟秀婉丽,无一错漏之处。
再结合昨日种种,宴席上惊鸿一瞥,垂钓时逆光也没能得见全貌,但小荀采自始至终都黏着他,以及眼前这娟秀字迹和眼前人羞不可抑的粉红状态,张梁心中豁然开朗,先前那点“卿本佳人,可惜是男人”的遗憾顿时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窥见秘密的自得。
“原来这位颍公子,果然是位女公子。”他心下暗笑,面上却波澜不惊,神色自若地将纸笺递回给荀颍,温言说道:“荀兄弟有心了。昨日随口占得的几句,劳烦你特意记录,并无错漏之处,承蒙挂心。”
荀颍闻言,更是连耳根都红透了,含糊地应了一声,几乎是落荒而逃,坐回了自己的席位。
荀颍匆匆离去后,张梁收拾好桌案,起身走到戏忠的桌案边停下来。
“张公子有何见教?”戏忠感觉到身边多了一道人影,抬头问道。
“刚才课堂之上,深感与戏兄诸多见解不谋而合,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。在下冒昧,不知可否与兄台同席一叙?”
戏忠见这位风采卓然,且与自己观点相契的留侯后人张公子,愿意与自己屈尊同席,略微有一些局促,下意识地向内侧挪了些许,腾出一块坐席给张梁,甚至抬起衣袖想为他拂拭席案。
张梁见状,连忙止住他的动作,轻声笑道,“戏兄不必如此。莫看在下眼下风光,数月之前,也是葛布麻衣蔽体,芦花床褥加身,并非是娇贵之人。”
戏忠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不解,迟疑道,“公子…身为留侯后人,何以竟至如此境遇?”
张梁入席,用支踵垫在身后,跪坐好后,神色平静说道,“在下虽忝为留侯之后,然家道中落己久,双亲又早逝,全赖兄嫂仁义,辛勤抚育,方能苟全性命于今日。所谓祖上余荫,于饥寒交迫之时,不过是虚名罢了。”
戏忠听罢,长叹一声,感慨道,“不想公子竟也如此艰辛。然公子却能于短短数月间崭露头角,登荀氏之堂,声名鹊起,实非寻常之辈。足见公子之才,终非一时困顿所能掩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