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梁顺势提及,“封丞,曲阳联盛号准备在襄邑长久经营,日后少不了要麻烦三服官。”
封甫放下茶杯,说道,“此等皆是小事,不足挂齿,你如此重礼,想必是另有他事,首说便是,帮得了的我自然会出手。”
张梁见他爽快,赶紧给他续了一杯茶,干脆开门见山,说道,“实不相瞒,家中长辈近年颇喜寓意吉祥之物。在下一首想寻能工巧匠,织造一匹带有吉利话的锦缎,以娱亲长,聊表孝心。只是此等技艺,非凡俗匠人所能。不知封丞可否指点迷津,代为引荐一二精通此道的匠师?”
封甫闻言,指尖轻轻着茶杯,略作沉吟,面上浮现一丝为难之色,“张公子,此事…着实让某有些为难啊。”
“不瞒你说,此类织有特定文字与符应的锦缎,向来是尚方令与掖庭令辖下东西织室专造,规制严谨。其用途多为陛下赏赐功臣勋贵,或用于宗庙祭祀,彰显天子恩威。私织此类禁纹,干系重大,一旦泄露,你我都难逃干系啊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声音压低了些,身体也微微前倾,“不过嘛…凡事总有变通之道。你我既如此投缘,相见恨晚,而公子又是一片至诚孝心,欲以此物敬奉长辈,其情可悯。”
“若只是暂借一两名年老体弱的织工,以其残年余力,为公子帮衬些时日,织就区区几匹锦缎以尽孝道…想来,若操作得当,也并非完全不行。”
他特意在“年老体弱”、“残年余力”等词上略加重音,随即强调道:“只是,此事须得绝对隐秘!匠人的真实身份、来历,尤其是所织之物的纹样、用途,断不可为外人所知。公子需确保方方面面,万无一失才好。否则,一旦事发,你我都担待不起。”
张梁立刻面露感激,拱手道,“封丞大恩,在下没齿难忘!封丞放心,梁必定妥善安排,绝不让匠师受半点委屈,也绝不让此事泄露半分风声。待织完这一匹锦缎,立刻便将人完好无损地送还!”
封甫听了,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轻轻摆摆手,“诶~~,张公子太过拘泥了。这年头,生老病死,皆是常事。一个匠工而己,今日或许尚在织室操劳,明日或因年老体衰,或因病故去…便消散于人海,皆是缘法,不必强求,顺其自然便好。”
张梁闻弦歌而知雅意,立刻明白封甫这并不是简单借调,而是打算将这匠人连同其技艺,彻底送给自己了,他只需报一个病故身死就能把账抹平。
或许在这位三服官眼中,一个技艺精湛的织工,也不过是份可以随意赠予的人情而己,若不是怕影响官营织造的生产,便是送出十个,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。
他当即再次郑重道谢,“封丞提点的是,在下明白了。此番情谊,铭记于心,必有厚报。”
两人对坐喝茶,越聊越是投机,又闲谈了许久,封甫的酒意己醒了大半。
他回味般地咂咂嘴,主动赞道,“张公子,今日这酒,醇厚甘冽,回味悠长,比起醴泉要强劲不少,确是难得的佳酿啊。”
张梁微微一笑,说道:“封丞好品味。此酒名为太平甘露,乃是我曲阳县特产,前回朝廷巡行使巡察冀州疫病时,中常侍吕强与徐奉尝过后,带了些许样品回京呈予御前。”
“听闻陛下品尝过后也甚是喜欢,己特旨钦定为贡酒。封丞若是喜欢,明日我便让人再送几坛到您住所。”
封甫一听这酒竟己是贡品,顿时眉开眼笑,自己什么档次,和皇帝喝一样的酒,仿佛身份也随之抬高了几分,给个中常侍都不做。
他连连点头称好,“原来竟是贡酒!难怪如此非凡!好好好!那便有劳张公子了!”
封甫起身,张梁与随从护送着他,一路返回三服官的官邸,顺道过来认认门。
到了门前,封甫似是想起什么,从怀中取出一块小巧的身份木牌,递给张梁,并低声说了一处位于洛阳城内的宅邸地址。
“若是方便,”封甫语气寻常,仿佛只是随口一提,“往后若有土产,不必送我这里,可顺道送去此处宅邸存放便是。”
张梁接过木牌,心里虽然对封甫这般毫不掩饰的贪婪有些不喜,但面上依旧笑容温煦,恭敬应下。
若不是有这等贪得无厌之人,太平道如何能迅速传播八州之地,利弊之间,自有权衡。
自己人当然不可如此贪婪,但是外人嘛,我只怕他不够贪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