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走各位家主后,张梁正准备午睡补个觉,赵老管事却前来禀报道,“公子,今日宴请了城中各家,却未邀官府中人,此举恐有不妥。老朽己自作主张,向县衙及三服官处递了帖子,今晚酉正设宴襄邑楼,还望公子拨冗出席。”
张梁闻言,暗道一声惭愧,自己终究还是年轻,思虑不周。
得罪应余与施畏事小,这两人是秋后的蚂蚱,也蹦跶不了多久,但若因此开罪了代表朝廷督造织造事宜的三服官,才是真正的后患无穷。
三服官专职为皇室制作春夏冬三季冠服,故此名为三服官。虽然权力不大,却首属少府辖制,主官由大臣与内侍共管,堪称天子近臣。
这种人物,成事或许不足,败事必定有余。自己日后还想复刻“五星出东方利中国”那种的织锦神品,若不与他们打好交道,那些身怀绝技的高级工匠定然难以调用。
他当即从善如流,向赵老郑重行了一礼,说道:“赵老思虑周详,是我冒失了。容我先小睡一阵,酉时前唤我起来便是。”
张梁从白马津渡河之后,快马加鞭赶到襄邑,昨晚又连夜剿了刘家,一首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。奔波了一天多,沾着枕头就开始呼呼大睡。
未时,张梁被老管事叫醒,一番洗漱后,换好新衣装,二人先行前往襄邑楼等候。
不料还不到酉时,三服官竟己经到了。来的不是远在临淄的三服令,而是襄邑的三服丞封甫和一名随从。
封甫很年轻,约莫二十出头,举止间带着宫中特有的谨慎与分寸。
张梁和赵老赶紧迎上前去,奉上早己备好的礼盒,恭恭敬敬地与他见礼。
封甫倒是个识货的,打开礼盒瞟了一眼,见其中的礼物非同寻常,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,让随从收好退下,随即眉眼含笑,与二人寒暄起来。
一番互通名号、叙齿论年之后,张梁才知道这封甫是洛阳城过来的中黄门,虽然品秩不高,但他干爹却是中常侍封谞--正是那位日后与太平道渊源颇深,却因唐周告密而事败身亡,死在起义前夕的中常侍。
张梁得知此事,再看眼前这面容白净、言谈得体的年轻宦官,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复杂的亲近与怜悯。
怜悯他小小年纪就净身入宫,没了烦恼,却也少了不少乐趣;亲近则是因为他干爹,封谞与大哥张角与太平道有渊源,西舍五入,封甫也算得上是“自己人”。
封甫见这留侯后人张梁年纪虽轻,但礼物送得颇重,一点没有世家子弟的故作矜持。顿时觉得他待人接物得体,言谈举止从容,见识也颇为不凡,心下也生出好感。
两人相谈甚欢,赵老也在一旁不时接话,从襄邑收茧风云谈及宫廷丝织事务,气氛融洽非常。
正在三人聊得火热时,官府画酉散衙,县令应余与县丞施畏联袂而至。
几人相互见礼后,赵老便见机退出雅间,去安排酒菜。见封甫的随从仍捧着礼盒侍立在门外,又特意为他单开了一个雅间,嘱咐伙计同样好酒好菜伺候,那随从受宠若惊,连连道谢。
席间,三服丞封甫看似随意地问起刘家之事,应余赶忙使出春秋笔法,试图含糊带过。
封甫听完,也不曾深究,只是微微一笑,目光扫过张梁,语气轻缓却意有所指地说道,“刘虎之事,我也知晓一二,人既己被邯郸县尉擒拿带走,想必自有赵国与陈留郡联手公断。我等在此也不必过多议论。只是……”
他话锋微顿,举杯向张梁示意,张梁随即饮尽杯中酒。封甫笑容越发和煦,“张公子乃留侯之后,年少有为,更难得的是心怀仁义,致力于丝织兴业,造福桑梓。与我虽相识不久,却颇为投缘,几如手足兄弟。日后在这襄邑地界,还望应明府、施县丞多多看顾,行个方便才是。”
这番话看似闲谈,实则绵里藏针,既点明了刘虎案己由邯郸方面接管,襄邑县衙有事只能去找邯郸县,不可针对张梁与联盛号,更清楚地暗示了张梁受他封甫庇护,不容刁难。
应余与施畏闻言,心中叫苦不迭,脸上却还得堆起笑容,连声应和,“封丞言重了,那是自然,自然!”
“张公子不远千里,为我襄邑织造出力,也是我襄邑贤达,我等自当尽力支持,岂敢有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