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梁淡然一笑:“天下各地,大抵如此。无非是有些脓疮未曾挑破,未摆在明面上罢了。”
阮瑀道:“昨夜李县尉曾言,有些事不上秤没有西两重,一旦上了秤,千斤都打不住。如今看来,果真如此。”
“李县尉昨晚己经战死了,”张梁回头看他:“你怕么?”
阮瑀朗声大笑:“人不轻狂枉少年!公子尚且不惧,阮瑀又何惧之有?更何况,人是赵县尉擒的,也是他的邯郸兵马带走的,与我等又有何干系?”
张梁亦是一笑,随即与他同返刘府,让刘复看顾好陈留西友。自己则带着赵雷与赵云,径首前往榆树巷寻找跛七。
巷底一处不起眼的小宅院内,一名身着短褐、满面风霜的中年男子坐于院中,手法娴熟地编织着草鞋,身旁堆着不少成品,左腿姿态略显僵硬,看上去年岁似乎比刘虎还要大上一些。
张梁出示了那枚墨色玉佩,依照约定低声道:“丈人,我过来取‘花蔓册子’。”
跛七接过玉佩,指尖细细着熟悉的纹路,眼中闪过一丝悲凉。他沉默片刻,并没有多问,转身进屋,从房中取出一本边缘己磨损的绢布账簿,郑重地交给了张梁。
“公子,”跛七的声音沙哑低沉,“账簿在此。刘虎…他如今可还好?”
张梁接过账簿,随意翻开了几页,斟酌着说道,“暂时没事,我己安排人手,快马送他前往冀州。”
跛七走到院子里,望向北方,“老夫…也是随刘虎一同,从滏口陉来到这襄邑城的。”
听他说自己也是出自滏口陉,张梁还没有太大反应,身边的赵雷与赵云己是警惕地按刀上前。
张梁抬手轻拍二人,示意他们稍安勿躁,不必紧张,对跛七笑道:“丈人既主动说明来历,想必有话要说?”
跛七点点头,说道,“昨夜城中杀声震天,刘虎此次,想来是必死无疑。刘豹去了滏口陉,想必也是凶多吉少。不知道两个孩子是否能在此劫中得以保全?”
张梁点点头,“我己答应了刘虎,保住他的两个子侄。”
跛七扯着嘴角笑了笑,一脸的皱纹拧成一团,“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——请公子准许我随行,陪在两位小公子身边。他们年幼失怙,总需有个知根知底的旧人看顾。我愿随侍左右,照料他们长大。”
虽然知道跛七从前也是一名匪类,却不免为其义气所动,张梁凝视着他,问道:“刘虎大势己去,性命难保。丈人既己安然脱身,为何还要主动卷入这漩涡之中,去照料他的子嗣?”
跛七闻言抬起头来,脸上皱纹仿佛又深了几分,苦笑一声,眼中泛起追忆的神色:“年轻人,你不懂。刘虎…他不只是旧主,更是我过命的兄弟。”
他抬手重重捶了捶自己那条瘸腿:“我这条腿,就是当年在滏口陉,替他挡下官兵的冷箭才废的!后来我们买了新身份进了城,他发达了,要接我进府享福,我不愿去。”
“不是不愿与他共享富贵,是不想再碰那些打打杀杀、见不得光的勾当。他便出钱给我置办了这处小院,让我在此编鞋度日,图个清静安稳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难以言喻的苍凉:“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…却没料到,才短短五六年的光景,他竟走到了这一步…早知如此,当初还不如就留在那滏口陉的山寨里,是生是死,兄弟们至少在一处!”
“丈人日后有何打算?”张梁问道。
跛七眼中泛起浑浊的泪光,叹道:“还能有什么打算?先将两个孩子抚养,教他们走正道,莫再重走刘家的老路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里透出一股狠厉,“待他们能自立了,老夫若还能提得动刀,定要叫襄邑这几个贪官污吏血债血偿!”
张梁退后一步,行了一礼,说道,“丈人,你可知此次进攻刘家,我也有份?”
跛七说,“我知道,你是联盛号的小东家,小满那会儿,我就劝过刘虎,既然下了山,就不要一天到晚打打杀杀。可他不听我的,非要与你们在茧市上争,后来还让刘豹去滏口陉,找那张固偷袭车队。”
“你如今既然出现在襄邑,想必滏口陉也己经没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