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当然,军事上绝不能松懈。北周韦孝宽等人虎视眈眈,国家仍需倚仗于你。唯有始终保持不可或缺的价值,方能……暂时安稳。”
高长恭静静地听着,心中波澜起伏。
她所思所想,竟与他自己内心深处一些模糊的顾虑不谋而合,甚至更为细致周全。
她将他从纯粹的军事胜利的兴奋中拉回,冷静地审视着荣誉背后的政治险滩。
“暂时安稳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这西个字,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。
功成名就,却只能谋求“暂时安稳”,这是何等的讽刺。
但他知道,元姝说的是对的。
这乱世,这朝堂,便是如此。
他将她往怀里又紧了紧,下颌抵着她的发顶,嗅着她发间的清香,低声道:“我明白了。我会小心。”
有她在身边,时时提醒,仿佛这艰难之路,也不再那么孤寂寒冷。
为了她,他也必须更谨慎地走下去。
似乎是为了转移这沉重的话题,也或许是心中早有规划,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务实起来:“经此一役,我军中轻骑突击之利显现,但装备、战术仍有可精进之处。我打算从此次五百锐卒中择优扩编,专练一支精锐轻骑,配以更精良的马具与复合弓,战术上……”
他开始低声向她讲述下一步的军事规划和练兵想法,如何优化骑兵配置,如何针对不同敌人设计不同战法,甚至包括一些改良军械的构思。
此刻的他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,仿佛不再是那个沉浸于温柔乡的丈夫,而是回到了运筹帷幄的将军状态。
元姝依偎在他怀里,安静地听着,偶尔提出一两个细致的问题,或是从后勤、民夫调派等角度补充一些他可能忽略的细节。
她不懂冲锋陷阵,却能从更整体的层面理解他的构想,并给予实用的建议。
烛光下,两人相拥而卧,低声交谈着家国天下、军政大事,气氛温馨而默契。
这并非寻常夫妻的闺房私语,却更深刻地诠释了他们是灵魂伴侣,是乱世中彼此最坚实的依靠。
然而,在这份温馨之下,元姝之前的话语,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漾开的涟漪久久未散。
她似乎忽然想起什么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,轻声补充道:“对了,前日我命人去给斛律将军府上送些时令瓜果,听闻……将军前几日因军中马政之事,于朝会上与陛下据理力争,言辞颇为激烈,陛下当时虽未发作,但退朝后,似乎……甚是不悦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低:“陛下近侍中,有人与祖珽等人过往甚密……长恭,斛律将军性子刚首,只怕……己无形中得罪了不少小人。你……近期还是稍加留意,莫要过于亲近,以免被牵连。”
高长恭闻言,眉头再次锁紧。
斛律光的脾气他是知道的,为国为民,眼里揉不得沙子,但也正因如此,极易得罪那些只知阿谀奉承的幸臣。
陛下又耳根子软,易信谗言……
“我知道了。”他沉声应道,将这份担忧压入心底。
温馨的氛围里,悄然渗入了一丝来自邺城深宫寒潭的冷意。
就在这时,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,紧接着是韩武压低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:
“王爷,边关急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