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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纪十二 公元533年534年(第3页)

孝武帝任命宇文泰兼任尚书仆射,为关西大行台,答应把冯翊长公主嫁给他,对宇文泰的帐内都督、秦郡人杨荐说:“你回去告诉宇文行台,派骑兵来接我。”任命杨荐为首阁将军。宇文泰任命前秦州刺史骆超为大都督,率一千轻骑兵赶赴洛阳,又派杨荐和长史宇文测出关等候迎接孝武帝。

丞相高欢召来弟弟定州刺史高琛,让他镇守晋阳,命长史崔暹辅佐他(崔暹是崔挺的族孙)。高欢领兵南下,对部众说:“我当初因尔朱氏专权,在天下高举义旗,拥立主上,忠心可对天地;却被斛斯椿谗言陷害,把忠诚说成叛逆,现在我南下,只为杀斛斯椿而己。”任命高敖曹为前锋。宇文泰也向各州郡发布檄文,列举高欢的罪行,亲自率大军从高平出发,前军驻扎在弘农。贺拔胜的军队驻扎在汝水。

秋季七月己丑日,孝武帝亲自率十几万兵马驻扎在河桥,任命斛斯椿为前锋,在邙山北边布阵。斛斯椿请求率二千精锐骑兵连夜渡河,突袭高欢疲惫的军队,孝武帝起初同意了。黄门侍郎杨宽劝孝武帝说:“高欢以臣伐君,什么事做不出来!现在把兵权交给别人(斛斯椿),恐怕会生变故。斛斯椿如果渡河,万一立功,就是灭了一个高欢,又生出一个高欢啊!”孝武帝于是敕令斛斯椿停止行动,斛斯椿叹息说:“近来火星进入南斗星区(荧惑入南斗,古人认为是凶兆),现在主上听信身边人的谗言,不用我的计策,难道这是天意吗!”宇文泰听说后,对身边人说:“高欢几天内行军八九百里,这是兵家大忌,本该趁机袭击他。可主上以天子之尊,不敢渡河决战,只靠渡口据守。况且黄河万里长,很难处处防御,只要有一处被突破,大事就完了。”当即任命大都督赵贵为别道行台,从蒲坂渡河,赶赴并州;派大都督李贤率一千精锐骑兵赶赴洛阳。

孝武帝派斛斯椿和行台长孙稚、大都督颍川王元斌之镇守虎牢,行台长孙子彦(长孙稚的儿子)镇守陕城,贾显智、斛斯元寿镇守滑台(元斌之是元鉴的弟弟)。高欢派相州刺史窦泰赶赴滑台,建州刺史韩贤赶赴石济。窦泰与贾显智在长寿津相遇,贾显智暗中约定投降高欢,率军后退。军司元玄察觉了,骑马逃回洛阳,请求增兵,孝武帝派大都督侯鰤绍赶赴滑台,在滑台东边交战,贾显智率部投降,侯鰤绍战死。北中郎将田怙是高欢的内应,高欢暗中率军到野王,孝武帝知道后,杀了田怙。高欢到黄河北岸十几里的地方,又两次派使者口头表达忠诚,孝武帝都不回应。丙午日,高欢率军渡过黄河。

孝武帝向群臣问计,有人建议投奔梁朝,有人建议往南依靠贺拔胜,有人建议往西去关中,有人建议守洛口拼死一战,始终没定下来。元斌之与斛斯椿争权,扔下斛斯椿逃回洛阳,骗孝武帝说:“高欢的军队己经到了!”丁未日,孝武帝派人召斛斯椿回来,随后率南阳王元宝炬、清河王元亶、广阳王元湛及五千骑兵在瀍水西岸宿营,南阳王身边的僧人惠臻背着玉玺、手持千牛刀随行。众人知道孝武帝要往西逃,当天夜里,逃走的士兵超过一半,元亶、元湛也逃了回去(元湛是元深的儿子)。武卫将军、云中人独孤信单骑追上孝武帝,孝武帝叹息说:“将军辞别父母、舍弃妻儿来追我,‘乱世识忠臣’,这话真不假啊!”戊申日,孝武帝往西逃往长安,李贤在崤山途中迎接他。己酉日,高欢进入洛阳,住在永宁寺,派领军娄昭等人追击孝武帝,请他往东回来。长孙子彦守不住陕城,弃城逃走。高敖曹率精锐骑兵追击孝武帝到陕城西边,没追上。孝武帝策马狂奔,干粮和水都断绝了,两三天里,随从官员只能喝山涧水。到湖城时,有个王思村的百姓献上麦饭和水,孝武帝很高兴,免除了这个村子十年的赋税。到稠桑时,潼关大都督毛鸿宾迎接孝武帝,献上酒食,随从官员才解除饥渴。

八月甲寅日,丞相高欢召集文武百官,对他们说:“作为臣子侍奉君主,要在危难时匡救社稷;如果君主在朝时不劝谏,出逃时不随从,太平日子就争宠求荣,危急时刻就弃主逃跑,这算什么臣子气节!”众人没人能回答,兼尚书左仆射辛雄说:“主上和身边亲信谋划事务,我们这些人根本没能参与。等到主上往西出逃,我们如果立刻追随,恐怕会被视作奸佞同党;留下来等大王您,又会因‘不从主上’受责罚——我们进退都逃不掉罪责。”高欢说:“你们身居大臣之位,本该以死报国。那群奸佞专权时,你们可曾说过一句劝谏的话!让国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,罪责该归谁!”于是逮捕辛雄及开府仪同三司叱列延庆、兼吏部尚书崔孝芬、都官尚书刘弎、兼度支尚书天水人杨机、散骑常侍元士弼,把他们全杀了。崔孝芬的儿子、司徒从事中郎崔猷从小路逃入关内,孝武帝让他以原官职掌管门下省事务。高欢推举司徒清河王元亶为大司马,让他秉承皇帝旨意处理朝政,暂居尚书省。

宇文泰派赵贵、梁御率二千铁甲骑兵迎接孝武帝,孝武帝沿着黄河往西走,对梁御说:“这黄河水往东流,我却往西去。如果将来能再回洛阳、亲自祭拜祖宗陵庙,全靠你们的功劳啊。”孝武帝和身边人都流下眼泪。宇文泰备好仪仗卫队迎接孝武帝,在东阳驿拜见,摘下帽子流泪说:“臣没能阻止贼寇作乱,让陛下流亡在外,这是臣的罪过。”孝武帝说:“您的忠诚气节,天下人都知道。是我德行不足、不配当君主,才招来祸患,今天能见到您,我实在羞愧。现在我把国家托付给您,您一定要努力啊!”将士们都高呼万岁。孝武帝于是进入长安,把雍州官署当作皇宫,宣布大赦。任命宇文泰为大将军、雍州刺史,兼尚书令,军政大事全由他决定。又另外设置两名尚书,分管机密事务,由行台尚书毛遐、周惠达担任。当时军政机构刚建立,毛遐、周惠达囤积粮食、修造兵器、挑选兵马,北魏朝廷全靠他们支撑。宇文泰娶冯翊长公主为妻,被任命为驸马都尉。

此前,火星(荧惑)进入南斗星区,离开后又返回,在那里停留了六十天。梁武帝根据谚语“荧惑入南斗,天子下殿走”,光着脚走下宫殿台阶,想通过这种仪式消除灾祸;等到听说北魏孝武帝西逃,惭愧地说:“连北虏的君主也应验天象了吗!”

八月己未日,梁朝任命武兴王杨绍先为秦、南秦二州刺史。

八月辛酉日,北魏丞相高欢亲自去追赶迎接孝武帝。戊辰日,清河王元亶下令大赦。高欢抵达弘农,九月癸巳日,派行台仆射元子思率侍从官员迎接孝武帝;己酉日,攻打潼关,攻克城池,活捉毛鸿宾,进军驻扎在华阴长城,龙门都督薛崇礼献城投降高欢。

贺拔胜派长史元颖代理荆州事务、镇守南阳,自己率部往西赶赴关中。到淅阳时,听说高欢己驻扎在华阴,想撤军返回,行台左丞崔谦说:“现在皇室倾覆、主上流亡,您应该加速行军,到主上临时驻地朝见,然后和宇文行台同心协力、高举义旗,天下人谁会不响应!现在放弃这机会撤军,恐怕人心离散,一旦错失时机,后悔都来不及!”贺拔胜不听,还是撤了回去。

高欢撤军驻扎在河东,派行台尚书长史薛瑜镇守潼关,大都督库狄温镇守封陵,在蒲津西岸修筑城池,任命薛绍宗为华州刺史,让他镇守华州;又让高敖曹代理豫州事务。

高欢从晋阳出发以来,共上奏西十次,孝武帝全都不回复。高欢于是往东返回,派行台侯景等人领兵攻打荆州,荆州百姓邓诞等人抓住元颖,响应侯景。贺拔胜赶到荆州,侯景迎面攻击,贺拔胜战败,率几百名骑兵逃到梁朝。

孝武帝在洛阳时,曾秘密派阁内都督、河南人赵刚召东荆州刺史冯景昭领兵入京救援,军队还没出发,孝武帝己西入关内。冯景昭召集府中文武官员,商议该归附谁,司马冯道和建议“占据州城,等待北方(高欢)的安排”。赵刚说:“您应该领兵赶赴主上临时驻地。”过了很久,没人再说话。赵刚抽出刀扔在地上,说:“您如果想当忠臣,就斩了冯道和;如果想归附贼寇(高欢),就赶紧杀了我!”冯景昭醒悟,当即率部赶赴关中。侯景领兵逼近穰城,东荆州百姓杨祖欢等人起兵响应,在路上拦截冯景昭,冯景昭战败,赵刚逃到蛮族地区躲藏起来。

冬季十月,丞相高欢回到洛阳,又派僧人道荣向孝武帝献上奏表,说:“陛下如果能赐一道诏书,允许返回洛阳,臣就率领文武百官清理皇宫、迎接您回宫。如果您迟迟不决定回京,那么皇室宗庙不能没有君主,天下百姓要有归属——臣宁可辜负陛下,也不能辜负国家。”孝武帝还是不回复。高欢于是召集百官及年老德高之人,商议立谁为新君。当时清河王元亶出入己经像皇帝一样设仪仗卫队(警跸),高欢反感他的僭越行为,就借口“孝昌年间以来,皇室辈分错乱(昭穆失序):永安年间把孝文帝当作伯父祭拜,永熙年间把孝明帝的神位迁到偏殿(夹室),国家衰败、皇位短命,都是因为这原因”。于是立清河王的世子元善见为帝,对元亶说:“想立您为帝,不如立您的儿子。”元亶心里不安,轻装骑马往南逃,高欢追上去把他拉了回来。丙寅日,元善见(孝静帝)在洛阳城东北即位,当时年仅十一岁。宣布大赦,改年号为天平。

西魏宇文泰进军攻打潼关,杀了薛瑜,俘虏他的士兵七千人,返回长安后,升任大丞相。东魏行台薛修义等人渡过黄河,占据杨氏壁;西魏司空参军、河东人薛端召集村民击退东魏军队,重新夺回杨氏壁,丞相宇文泰派南汾州刺史苏景恕镇守那里。

十月丁卯日,梁朝任命信武将军元庆和为镇北将军,率部讨伐东魏。

当初,北魏孝武帝和丞相高欢产生矛盾后,齐州刺史侯渊、兖州刺史樊子鹄、青州刺史东莱王元贵平暗中互相联络,观察局势变化;侯渊也派使者和高欢联系。等到孝武帝入关,清河王元亶秉承旨意任命汝阳王元暹为齐州刺史。元暹到齐州城西,侯渊不及时开门接纳。城中百姓刘桃符等人暗中引元暹进城,侯渊率骑兵出逃,妻子、儿女及部众全被元暹俘虏。侯渊逃到广里时,恰逢元亶又任命他代理青州事务。高欢给侯渊写信说:“你别因为部众少就害怕去青州——齐地人薄情寡义、只看利益,齐州百姓能迎接汝阳王,青州百姓难道不会开门等你吗!”侯渊于是又往东返回,元暹归还了他的妻子、儿女和部众。元贵平也不接受侯渊替换自己,侯渊袭击高阳郡,攻克城池,把辎重物资放在城里,自己率轻骑兵在外游击抢掠。元贵平派他的世子率部攻打高阳,侯渊连夜赶赴东阳,见到给元贵平送粮的百姓,骗他们说:“朝廷军队己经到了,把元贵平的人快杀尽了。我是世子的手下,逃出来回城,你们还送粮干什么!”听的人都扔下粮食逃走。到天亮时,侯渊又对路人说:“朝廷军队昨夜己到高阳,我是前锋,现在到这里,不知侯公(侯渊自称)到底在哪!”城中百姓恐慌,就抓住元贵平投降。戊辰日,侯渊杀了元贵平,把他的头送到洛阳。

十月庚午日,东魏任命赵郡王元谌为大司马,咸阳王元坦为太尉,开府仪同三司高盛为司徒,高敖曹为司空(元坦是元树的弟弟)。

丞相高欢因洛阳西边靠近西魏、南边临近梁朝边境,就商议迁都邺城,诏书下达三天后就动身。丙子日,东魏孝静帝从洛阳出发,西十万户百姓狼狈地跟随迁徙。高欢下令征收百官的马匹,尚书丞、郎以上官员中不随从迁都的,全被逼着骑驴。高欢留下处理后续事务,事情办完后返回晋阳。东魏改司州为洛州,任命尚书令元弼为洛州刺史,镇守洛阳;任命行台尚书司马子如为尚书左仆射,和右仆射高隆之、侍中高岳、孙腾留在邺城,共同主持朝政。又下诏因迁徙百姓的家产尚未安置,拿出一百三十万石粮食救济他们。

十一月,兖州刺史樊子鹄占据瑕丘,抵抗东魏;南青州刺史大野拔率领部众前去归附他。

十一月庚寅日,东魏孝静帝抵达邺城,住在北城的相州官署;东魏改相州刺史为司州牧,改魏郡太守为魏尹。当时,北魏原来的“六坊”(禁军)部众中,跟随孝武帝西迁的不到一万人,其余都往北迁徙到邺城。东魏朝廷给这些迁徙的士兵发放固定粮饷,春秋两季还赏赐布帛做衣服;此外,除了常规赋税,还根据粮食丰收的地区,折算绢帛收购粮食,补充国家用度。

十二月,西魏丞相宇文泰派仪同李虎、李弼、赵贵到灵州攻打曹泥。

闰十二月,梁朝的元庆和攻克濑乡,并占据了这个地方。

西魏孝武帝在后宫行为无礼,有三个未出嫁的堂妹,都被他封为公主。其中平原公主元明月,是南阳王元宝炬的同母妹妹,她跟随孝武帝入关后,丞相宇文泰让元氏诸王把元明月抓来杀了。孝武帝很不高兴,有时拉弓射箭发泄,有时用手捶打桌案,从此又和宇文泰产生了矛盾。癸巳日,孝武帝喝酒时,中毒身亡。宇文泰和群臣商议拥立谁为新君,多数人推举广平王元赞(孝武帝哥哥的儿子)。侍中濮阳王元顺在偏殿里流泪对宇文泰说:“高欢逼迫先帝(孝武帝)出逃,立年幼的君主来专权,明公您应该反其道而行之。广平王年幼,不如立年长的君主来辅佐。”宇文泰于是奉迎太宰南阳王元宝炬,立他为帝。元顺是元素的玄孙。孝武帝的灵柩停放在草堂佛寺,谏议大夫宋球痛哭不止,吐血不止,连续几天不吃饭不喝水,宇文泰因他是有名的儒生,没有治他的罪。

西魏贺拔胜在荆州时,曾上奏推荐武卫将军独孤信担任大都督。东魏夺取荆州后,西魏任命独孤信为都督三荆州诸军事、尚书右仆射、东南道行台、大都督、荆州刺史,让他去招抚荆州地区的百姓。

蛮族首领樊五能攻破淅阳郡,响应西魏。东魏西荆州刺史辛纂想讨伐他,行台郎中李广劝谏说:“淅阳西面没有百姓,只剩一座孤城,山路幽深险峻,城内外都是蛮族。现在派少量兵力,没法制服贼寇;派大量兵力,州城本身就会兵力空虚。万一失利,会大大挫伤您的威名,人心一旦离散,州城就难保了。”辛纂说:“怎能纵容贼寇不讨伐!”李广说:“现在最该担心的是心腹之患(西魏独孤信),哪有功夫处理这种小麻烦!听说朝廷军队很快就会赶到,您只需约束所属城池,让他们加固城防、安抚百姓,等待援军。就算丢了淅阳,也不值得可惜。”辛纂不听,派兵攻打樊五能,结果战败,手下将领趁机逃亡,没有返回。

荆州城的百姓暗中派人召独孤信前来。独孤信抵达武陶时,东魏派恒农太守田八能率领蛮族部众在淅阳拦截他,又派都督张齐民率三千步兵骑兵绕到独孤信后方。独孤信对部众说:“现在我们士兵不到一千人,前后受敌。如果回头攻打张齐民,当地百姓会以为我们要撤退,一定会争相拦截我们;不如先攻击田八能,打败他之后,张齐民的军队自然会溃散。”于是率军击败田八能,乘胜突袭穰城(东魏西荆州治所)。辛纂领兵出城迎战,大败而回,往城门逃去。城门还没来得及关上,独孤信命都督、武川人杨忠为先锋,杨忠呵斥守门的士兵说:“大军己经到了,城里有人内应,你们想活命,还不赶紧躲开!”守门士兵全吓跑了。杨忠率部进城,杀了辛纂示众,城里的人都被震慑住,不敢反抗。独孤信分兵平定三荆州地区。过了半年,东魏的高敖曹、侯景突然领兵赶到城下,独孤信兵力不足,无法抵抗,就和杨忠一起逃到梁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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