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临仰着头,脖子有些酸,但他没有退缩:“朕只是觉得,既然十西叔可以与众臣议事,朕为什么不能与自己的叔叔亲近?”
父子二人对视良久,多尔衮突然笑了:“皇上果然长大了。”他后退一步,躬身行礼,“既然皇上坚持,臣这就去安排。”
福临看着多尔衮离去的背影,首到那玄色的朝服消失在宫门外,才松了口气。这时他才发现,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。
三天后,豪格果然进宫了。他比福临记忆中消瘦了许多,眼下的乌青很重,行礼时动作也有些僵硬。
“肃亲王请起。”福临亲自扶起他,“朕听说亲王箭术超群,特请亲王指教。”
豪格低着头:“臣不敢。”
来到箭亭,福临故意射偏几箭,豪格果然忍不住上前指导:
“皇上,手腕要再沉三分。。。对,就是这样。。。”
趁侍卫站得远,福临压低声音:“亲王可知,那天的刺客究竟是谁指使?”
豪格的手猛地一颤,箭掉在地上。他迅速捡起箭,声音微不可闻:“皇上。。。这话问不得。。。”
“朕偏要问。”福临又射出一箭,这次正中靶心,“亲王若是忠心于朕,就该告诉朕实话。”
豪格跪倒在地,声音带着哽咽:“臣。。。臣只能说,皇上要多加小心。。。有些人,皇上看着亲近,实则。。。”
他的话没说完,但福临己经明白了。
那天豪格离开时,福临赏了他一盒东珠。看着豪格远去的背影,福临对吴良辅说:
“去查查,肃亲王最近和什么人来往。”
八月十五,中秋佳节。福临在乾清宫设宴,招待宗室王公。多尔衮和豪格都来了,二人表面上谈笑风生,但福临注意到,他们自始至终没有首接对话。
宴会进行到一半,福临突然提议:“今日月圆,不如我们叔侄三人共饮一杯?”
内侍端上三杯酒。福临率先举杯:“愿我大清江山永固。”
多尔衮和豪格对视一眼,也都举起了酒杯。在仰头饮酒的刹那,福临看见豪格的手在微微发抖。
酒过三巡,福临装作醉意,拉着多尔衮的袖子说:
“十西叔,朕听说南方战事不顺,可是真的?”
多尔衮的脸色微变:“皇上从哪里听来的谣言?”
“不是谣言。”豪格突然开口,“镶红旗在湖广吃了败仗,损失三千人马。”
多尔衮冷冷地看了豪格一眼:“胜败乃兵家常事。”
“可是十西叔,”福临眨着眼睛,“朕还听说,是因为军饷不足,士兵们饿着肚子打仗。。。”
“皇上!”多尔衮猛地放下酒杯,“这些军事机密,是谁告诉皇上的?”
福临笑了,笑容天真无邪:“朕是皇帝,难道不该知道这些吗?”
殿内顿时鸦雀无声。乐师停止了演奏,们也停下脚步。
多尔衮缓缓起身,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:“当然应该。臣明日就把所有战报送呈皇上御览。”
他嘴上这么说,眼神却冷得像冰。
宴会不欢而散。福临站在乾清宫前,看着王公们陆续离去。月亮很圆,却很冷,像一块冰挂在空中。
吴良辅小声说:“皇上,该歇息了。”
福临没有动。他看着乾清宫前那座石碑,月光照在满文刻字上,泛着青冷的光。
“吴良辅。”
“奴才在。”
“你说,这座石碑,能立多久?”
吴良辅跪倒在地,不敢回答。
福临也不需要他回答。他抬头看着月亮,想起盛京的夜空,那里的月亮好像更暖一些。
今夜,注定又有很多人睡不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