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念头变得更加清晰。她抬起头,看向耿星语,眼神清澈而真诚:
“
我可以仔细看看吗?”她顿了顿,观察着耿星语的反应,继续温和地说道,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……下次我来,可以帮你磨墨,两个人一起或许比一个人闷头练要有趣些,也没那么闷。”
耿星语彻底愣住了,她抬起眼,看向黎予,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,还有一丝被看穿般的犹豫和挣扎。
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交织、翻滚。
过了好一会儿,就在黎予几乎要以为她会拒绝时,耿星语才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,声音细若蚊蚋,带着一种听天由命般的妥协:“……随你。”
黎予心中顿时被一阵隐秘的喜悦充盈,但她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,面色保持平静,点了点头:“好,那说定了。”
“刚好,”耿星语忽然抬手指了指窗外依旧连绵的雨幕,语气里带着一种顺势而为的自然,“外面还在下雨,择日不如撞日,这张写得不太好,你若是现在想看的话……我,可以带你看看我平时练字的地方。”
这个主动的邀请让黎予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立刻点头:“好啊。”
……
两人前一后来到楼下的书房。这里比客厅更显静谧,靠窗的书桌宽敞明亮,即使是在阴雨天,光线也足够柔和。
窗台上几盆绿植——文竹、吊兰——舒展着鲜嫩的绿色,为这方空间增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生机与韧性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纸墨清香,仔细分辨,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、清苦的药味。
耿星语默默地走到书桌前,动作略显迟缓地铺开一张干净的宣纸,又从笔架上取下一支常用的毛笔,然后取出那方略显陈旧的砚台和半截墨条,整齐地摆好。
耿星语随后便极其自然地拿起那截墨条,在砚台里注入少许清水,然后腕部用力,力道均匀,沿着同一方向,不疾不徐地、富有韵律地研磨起来。
细微的、沙沙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,像一曲古朴安宁的背景乐,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残留的些许焦躁。浓郁的墨香随着她的动作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黎予站在一旁,看着耿星语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研磨的动作,那姿态沉静如水,与她平日里或尖锐或脆弱的模样判若两人。
黎予忽然觉得自己的双手有些无所适从,就这么干站着似乎显得有些尴尬。她想做点什么,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,来融入这片宁静,也掩饰自己此刻微妙的心绪。
她看着那墨圈在耿星语手下渐渐晕开变浓,终于讪讪开口,声音比平时轻柔许多:
“我来帮你研墨吧?”
语气里带着点试探,也带着点想要分担的恳切。
耿星语研磨的动作微微一顿,却没有抬头。她只是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,动作轻柔地将散落在耳畔的一缕碎发撩至耳后,露出线条优美的白皙脖颈和一小段精致的下颌线。
然后,她偏过头,看向黎予,唇角牵起一个极浅、却无比真实的弧度,那笑意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她沉寂的脸上漾开浅浅的涟漪。
“好啊,”她的声音也放得很轻,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室的静谧,“谢谢。”
她回忆着刚才观察到的动作,生疏地模仿起来。她的动作远不如耿星语那般流畅娴熟,带着明显的笨拙,手腕显得有些僵硬,研磨的节奏也时快时慢,但她做得极其认真,低眉顺眼,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仪式。
耿星语没有立刻动笔,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,目光落在黎予专注磨墨的侧影上。
黎予低垂着眼睑,耿星语的眼神有些复杂,里面交织着好奇、探究,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微弱的依赖。
墨汁渐浓,色泽乌黑亮泽。黎予停下动作,将砚台轻轻推到耿星语面前,唇角含着一丝讨要奖励般的浅笑:
“怎么样,一学就会”
耿星语轻轻小了一声,没有回应那人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像是要汲取某种力量,然后拿起那支毛笔,在砚边轻轻掭了掭,蘸饱墨汁,凝神片刻,才在宣纸上落笔。
她的手腕依旧有些不受控制地细微发抖,笔下的线条也因此显得不够稳健。
黎予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,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既能看清她的运笔,又不会给她造成压迫感。
她的目光柔和地落在耿星语微微紧绷的侧脸和那执笔的、纤细而略显苍白的手指上。
只见耿星语屏息凝神,手腕悬动,四个字缓缓落于纸上——“常静清灵”。字迹虽仍显力道不足,但比之前随意练习时已多了几分认真与克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