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斐然摇了摇头,双手紧紧捧着微烫的茶杯,仿佛想借此汲取一丝暖意。
他抬起眼,目光扫过在场四人,眼神中不再是最初的不安,也不再是那日的崩溃,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,甚至可以称为深切的悲伤:
“舍弟的后事……已经办妥了。按我们老家的规矩,已让他安睡。”邵斐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他停顿了一下,喉结艰难地滚动,像是在积蓄最后的气力,然后才继续道,语速缓慢却异常清晰:
“在下今日冒昧前来,并非为了此事。而是……而是有几句话,如鲠在喉,不吐不快。”
裴霜点了点头:“请讲。”
只见邵斐然蓦地放下茶杯,瓷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一响,在这寂静的花厅里格外刺耳。
他的手依旧按在杯壁上,因极力克制情绪而微微颤抖,指节更是白得吓人。
“这三日,我想了许多。只是越想越觉得……阿穆是被人害死无疑。”
他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,眼中迸射出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光芒:“阿穆就算与我怄气,也绝不会独自一人跑去那偏僻的河边。
“还有那个所谓的委托……我仔细想过了,根本漏洞百出!哪有人会委托一个不相识的少年,千里迢迢从晋南到阙都,只为了去取一笔说不清道不明的钱款?
“这分明……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引他前来,再利用完他之后,将他……将他害死灭口!”
邵斐然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他猛地站起身,对着杨徽之四人深深一揖,几乎将身体折成直角,声音带着哽咽和无比的恳切:
“杨大人,裴大人,陆姑娘,莫公子……我知道阿穆或许无意中卷入了一些不该卷入的事情,或许……还做了一些错事。但他罪不至死啊!他今年才十几岁……他还,他还那么小……”
他直起身,眼中泪光闪烁,却始终没有落下:“在下虽只是一介商贾,无权无势,但阿穆是我带回来的,是我没有照顾好他……这个仇,若是不报,我此生难安,九泉之下也无颜再去见他。”
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众人,语气变得无比坚定:“我知道诸位大人正在调查一些事情,阿穆的死必然与此有关。在下不敢奢求其他,只求诸位大人能允许我……与你们一同查明真相。
“我愿意倾尽所有家财,动用一切人脉关系,只求能找出真凶,为阿穆讨回一个公道!请诸位……成全!”说罢,他再次深深一揖,久久不愿起身。
花厅内一片寂静。只有邵斐然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。
陆眠兰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,想起采桑那句“怪可怜的”,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恻隐,下意识看了一眼裴霜。
莫长歌与裴霜对视一眼后,两人都没有没有说话。他只是带了些玩味和探究,继续打量着邵斐然。
裴霜面无表情,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,似在权衡利弊。邵斐然的加入,或许能提供一些他们难以触及的民间线索,但也可能带来不必要的变数和风险。
杨徽之的目光则落在陆眠兰身上,见她眼中流露出的不忍,又看向裴霜,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。
就在这时,在一旁伺候的采桑,忍不住小声开口,声音细若蚊呐,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:“小姐,姑爷……邵公子他……确实不容易。听说,那个小公子还和采薇同岁……也挺可怜的……”
这细微的声音,仿佛打破了某种屏障。
裴霜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,他看了一眼杨徽之,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
杨徽之垂下眸子,声音沉稳:“邵公子请起。”
邵斐然缓缓直起身。杨徽之与他对视时,只看见他眼底翻涌隐忍的情绪,与一种绝处逢生的期盼。
杨徽之看着他,语气严肃:“追查真凶,亦是本官分内之事。邵公子既有此心,我们自然不会阻拦。”